时值秋深,天高云淡,丹徒港外的江面波光粼粼,映照着两岸渐染的秋色。
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正缓缓驶离港口。船队中既有装载着吴郡、会稽两郡上缴州府赋税钱粮的漕船,吃水颇深;亦有护航的战船,以及沈风及其亲卫营所乘的座船。旌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最大的旗帜上,赫然是一个醒目的“沈”字。
沈风卓立于旗舰船头,一身玄色常服,外罩轻甲,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浩渺的江面。他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押送这批至关重要的赋税前往宛陵,同时代表吴郡和会稽两郡,响应扬州牧刘繇的“共商大计”之邀。
临行前,他力劝岳父蔡邕不必亲身涉险。蔡邕年事已高,且会稽郡务虽已逐步放手,但其名望本身就是一种旗帜,无需亲至州府与刘繇周旋。
沈风以女婿兼实际掌控者的身份,全权代表,更为灵活妥当。蔡邕思忖再三,知此去宛陵必是暗流汹涌,非其所长,便从善如流,将一应文书印信交由沈风,并修书一封致刘繇,言明由沈风代行一切。
而在钱塘,为孙儿沈继办完热闹温馨的周岁宴后,沈毅并未多做停留。夷洲初定,百事待兴,他心中牵挂那片新拓的基业。不过数日,他便再次辞别家人,带着一批补充的工匠和物资,登上了前往夷洲的海船,身影坚定,一如他开拓家族的决心。
此刻沈风身侧,除了一贯沉默寡言的谋士贾诩与按刀侍立的周仓及其亲卫营外,尚有身形魁梧、面容粗犷的将领何曼。为防万一,沈风特意将在会稽协同廖化剿匪的何曼召回,命其率兵押运会稽郡部分赋税,与自己同赴州府。
“府君,此次前往宛陵,刘扬州怕是摆下了鸿门宴啊。”何曼声如洪钟,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
沈风微微一笑,江风拂动他的鬓发:“鸿门宴倒未必,但借机试探、施压,甚至想让我等多出钱粮兵马,却是必然。刘正礼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庐江新失,丹阳直面袁术兵锋,他急需助力。”
何曼哼了一声:“就怕他胃口太大,也不怕噎着!咱们两郡的赋税,可是实打实的,一粒米都没少他的!”
沈风目光深邃:“我们既要让他看到我们的‘恭顺’与‘实力’,也要让他明白,我们的支持,并非无条件的。江东诸郡,唇齿相依不假,但主导之权,未必一定要握在他刘繇手中。”
船队溯江而上,沿途可见秋收后略显寂寥的田野,以及偶尔出现的零星流民。战争的阴影与天灾的余悸,依旧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数日后,船队抵达宛陵水域。远远已能望见州治所在的城池轮廓,以及江边码头林立的旌旗和戒备森严的兵士。
而就在沈风抵达宛陵,准备与刘繇及各路太守周旋之时,远在淮南的寿春,一场深刻影响江东未来格局的交易,也正接近尾声。
袁术府邸,金碧辉煌,丝竹之声隐约可闻。
年仅弱冠的孙策,一身戎装,英气逼人,虽恭敬地立于堂下,但眉宇间那股压抑不住的勃勃英气与隐隐的不甘,却如何也掩饰不住。他再次向袁术请命,希望能统兵一部,为袁术征讨四方。
袁术高踞上座,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看着台下这位故人之子,眼中既有欣赏,更有深深的忌惮。他打了个哈哈:“伯符骁勇,世所罕见。然江东之地,水网纵横,非比中原,还需从长计议…且兵马粮草,筹措不易啊。”
类似的对话已进行过多次,袁术始终不肯给予孙策独立的兵权,只让他依附于其他将领麾下。
孙策心中愤懑,却知强求无用。他退出府邸,回到暂居的宅院,脸上尽是郁结之色。
“伯符何故如此烦恼?”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孙策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衫、姿质风流、仪容秀雅的青年含笑走来,正是他自幼交好、情同手足的至交——周瑜。
“公瑾!”孙策见到好友,精神稍振,随即又将袁术之事道出,一拳捶在案几上,“大丈夫生于世,岂能久居人下,仰人鼻息!父亲旧部皆骁勇,我却只能眼看他们被袁术分散调用,自己却无一兵一卒可自主!如此下去,何日才能继承父亲遗志,光复家门,建功立业?!”
周瑜静静听完,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屏退左右,走近孙策,压低声音,语气却无比清晰:“伯符,可是忘了令尊留下的那件宝物?”
孙策一怔:“宝物?”
周瑜目光微凝,一字一顿:“传、国、玉、玺。”
孙策瞳孔骤缩,手下意识地按向胸口隐秘之处。传国玉玺自父亲孙坚在洛阳井中所得后,一直是孙家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心中最重的寄托。
“袁公路(袁术字)早有僭越之心,对此物觊觎已久。”周瑜声音更低,却如重锤敲在孙策心上,“此物在你手中,是怀璧其罪,招致猜忌。但在袁术眼中,却是天命所归的象征!何不以此无用之物,向袁术换取你急需的兵马、自主之权,乃至…要回令尊的旧部!”
孙策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以传国玉玺,换一个龙归大海、虎啸山林的机会!
他紧紧握住周瑜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公瑾,若非你,我几误大事!”
次日,孙策再次求见袁术。这一次,他不再恳求,而是直接呈上了那个以锦囊重重包裹的匣子。
当袁术亲手打开匣子,看到那方螭虎纽、缺其一角、以黄金镶补的传国玉玺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眼中爆发出无法抑制的贪婪与狂喜!
“天命…果真在吾!”袁术喃喃自语,双手紧紧抱住玉玺,仿佛已看到了自己身登大宝的那一天。
“策愿以此宝,献于明公!”孙策趁热打铁,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只求明公念及旧情,允策领一支兵马,并归还先父旧部程普、黄盖、韩当、朱治等人,策愿为明公前驱,南下荡平江东刘繇等不服之辈,为明公开拓疆土,以成帝王之业!”
被传国玉玺冲昏头脑的袁术,此刻看孙策只觉得无比顺眼。在他看来,孙策再能打,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得了江东也要仰仗他袁术的鼻息。而有了玉玺,他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好!好!伯符真乃吾之千里驹也!”袁术大手一挥,无比慷慨,“便与你精兵三千,战马五百匹!程普、黄盖等旧部,尽数拨付于你!再表你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事!江东之事,尽委于你!望你勿负吾望,早日为吾平定江东!”
“末将,领命!必为明公扫平江东,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孙策强压住心中的狂喜与即将挣脱牢笼的激荡,恭敬领命。
走出袁术府邸,孙策仰天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天空从未如此开阔。他回头看向紧随身侧的周瑜,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公瑾,我们,终于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