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轻微的“咔嚓”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凝滞的空气和压抑的寂静中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三人的动作瞬间定格,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厚重、表面覆盖着油污和锈迹的气密门。
门内,没有任何光线透出,也没有任何脚步声或其他声响。仿佛刚才那声解锁,只是这艘古老星舰某个松动零件在寂静中偶然发出的噪音。
但苏寂那被静滞场压制的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变化——门后那个原本相对稳定的微小能量源,在门锁响动的瞬间,产生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微风拂过。
不是活物……更像是某种被触发的自动机制?
7-Alpha 幽蓝的竖瞳微微收缩,他抬手示意苏寂和璃保持安静和警惕,自己则缓缓地将手按在了冰冷的门板上,感受着内部的震动和能量流动。几秒钟后,他收回手,低声道:“内部气压平衡,没有检测到明显的生命体征或高威胁能量反应。门锁……确实解除了。”
他再次握住手动控制阀,这一次,几乎没有费力,阀门就被轻松旋转。
“嘎吱——嗤——”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轻微的气流声,厚重的气密门向内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比外面更加浓郁、混合着陈年灰尘、老化电路板和某种……干燥植物腐朽的气息,从门缝中涌出。
7-AlAlpha 率先侧身,如同幽灵般滑入门内,身影瞬间被门后的黑暗吞噬。
苏寂和璃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与不安。苏寂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体内力量的沉重阻塞感,示意璃跟在后面,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踏入了门内。
门后,是一个比外面平台更加压抑的空间。圣辉徽章和苏寂身上微弱的蓝光,勉强照亮了这里的轮廓。这是一个标准的圆形控制室,规模不大,中央是一个半环形的控制台,数个屏幕漆黑一片,键盘和控制杆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四周的墙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早已熄灭的指示灯和接口。空气凝滞,带着一股仿佛数百年未曾流动过的陈腐味道。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控制室的一角。
那里,摆放着几个破损的培养槽,透明的舱壁大多碎裂,里面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些干涸的、暗褐色的污渍。但在这些破损的培养槽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用废弃线缆和金属碎片粗糙搭建起来的“苗圃”。苗圃里,没有土壤,只有一些干燥的、不知名的苔藓和地衣的残骸,它们早已失去了所有水分和生命迹象,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色。
而那个微弱的、稳定的能量源,正是来自于这个“苗圃”的正中央——一个只有拳头大小、通体布满灰尘、外形如同一个不规则多面体水晶的装置。它静静地躺在干枯的苔藓残骸之中,表面没有任何光芒,但苏寂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正在以极低的功率运行着,散发着一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能量波动,正是这波动,之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控制室内,空无一人。
那么,刚才的门锁,是谁打开的?
“自动防御系统?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残留机制?”璃低声猜测,手中的徽章光芒扫过控制台的灰尘,没有发现任何近期活动的痕迹。
7-AlAlpha 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控制室,最终停留在了那个多面体水晶装置上。他缓步走过去,蹲下身,伸出带着幽蓝微光的手指,轻轻拂去装置表面的灰尘。
随着灰尘被拂开,那水晶装置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时——
“滋啦……欢迎……来到……b-7引擎……静滞区……监控前哨……”
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仿佛由无数个破碎音节勉强拼凑而成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控制室内响起!声音的来源,正是中央那个环形控制台的主扬声器!
三人猛地一惊,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但那声音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扬声器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噪音。
是录音?还是……
7-AlAlpha 站起身,快步走到控制台前,他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试图调取系统日志或激活更多功能。但屏幕依旧漆黑,系统似乎已经完全宕机,只有那个多面体水晶装置,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微光。
“不是系统……”7-AlAlpha 眉头微蹙,看向那个水晶装置,“是它。一个独立的、低功耗的……信息记录和交互节点?依靠静滞场的残余能量维持基本运作?”
他再次尝试与那装置沟通:“身份识别。7-Alpha,守护者序列。”
控制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那装置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
几秒钟后,那个破碎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似乎比之前流畅了一丝:
“身份……信息库缺失……无法验证……检测到……高优先级源质污染体……及……低纯度圣辉载体……”
“根据……最终指令……当符合条件的个体进入……激活……引导协议……”
引导协议?
苏寂心中一紧,感觉体内的碎片似乎与那装置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引导……去往何处?”7-AlAlpha 冷静地追问。
“数据……残缺……关键词:‘净化之源’……‘初始蓝图’……位置坐标……”
电子音变得更加不稳定,杂音增多。
“坐标……无法完整调取……路径……指向‘神经中枢’……外部……‘荆棘园’……”
“警告……‘荆棘园’……高活性……生态污染区……极度危险……”
“重复……极度危险……”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那多面体水晶装置表面的微光也似乎黯淡了一丝,仿佛这次信息传递消耗了它不少能量。
控制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净化之源”?“初始蓝图”?“神经中枢”?“荆棘园”?
这些陌生的词汇,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和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苏寂和璃的认知。这似乎是这条废弃星舰更深层的秘密,关乎那被污染的“源”,甚至可能关乎……逆转污染的方法?
但“荆棘园”的警告,也让他们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蒙上了厚重的阴影。高活性生态污染区……听起来就比“废料滩涂”和噬骸者更加可怕。
“我们必须去。”苏寂突然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感受着体内那沉重而危险的力量,以及胸口碎片对“净化之源”这个词产生的、更加清晰的悸动。“这是我……可能摆脱这力量的唯一机会。”
璃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身上那不祥的纹路,咬了咬嘴唇,没有反对。她知道,苏寂的状态已经不能再拖了。
7-AlAlpha 沉默着,幽蓝的竖瞳中数据流飞速闪烁,似乎在计算着风险和收益。片刻后,他看向苏寂:“‘神经中枢’是‘摇篮’的核心控制区域之一,理论上保存着最完整的数据库和权限。‘荆棘园’……根据残存数据,是早期生态实验彻底失控后形成的区域,融合了变异植物、受污染的生物兵器以及未知的生态系统,危险等级极高。”
他顿了顿,指向那个多面体水晶:“这个节点能量即将耗尽,无法提供更多信息。但我们至少有了一个方向。”
他走到控制室另一侧,那里有一个小型的物资储备柜,柜门虚掩着。他打开柜门,里面只剩下几个空空如也的容器和一套看起来还算完好的、老式的环境防护服。
“准备一下。我们需要尽快离开静滞场范围。你的‘调律’必须在能量恢复正常流动前完成初步稳定,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苏寂点了点头,走到角落,强迫自己坐下,再次闭上双眼,尝试引导那如同陷入泥沼的力量,进行至关重要的“调律”。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迫在眉睫的危机,他的意志更加坚定,尽管过程依旧痛苦万分。
璃则在一旁警惕地戒备着,同时检查着那套老式防护服,看看是否能派上用场。
7-AlAlpha 则站在控制台前,利用那多面体水晶最后残存的能量和接口,尝试下载可能存在的、关于“荆棘园”路径的残缺地图或数据碎片。
控制室内,时间在寂静与紧张的忙碌中悄然流逝。
然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在控制室上方,一个隐蔽的、早已熄灭的监控探头内部,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多面体水晶的能量波动,如同苏醒的毒蛇,悄然锁定了正在艰难进行“调律”的苏寂。
那波动,带着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观察意味,与“肃清者”的纯粹杀意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潜藏在阴影中的、更具智慧的猎食者。
新的威胁,已然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