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外，神机营教场。
秋日的阳光洒在宽阔的教场上，三千名精选士兵整齐列阵。卢象升身穿戎装，站在点将台上，目光如炬地审视着眼前这支即将跟随他征战的军队。
与天雄军相比，这支队伍显得有些杂乱。有京营的老兵，有各地卫所调来的新丁，还有一些从民间招募的壮勇。虽然人数只有三千，但要在短时间内将他们捏合成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绝非易事。
督师，兵马已经集结完毕。高起潜策马上前汇报。这位监军太监约莫五十岁年纪，面目阴鸷，眼中时常闪过精光。虽然表面恭敬，但言语间总带着几分倨傲。
卢象升心中暗叹，杨嗣昌果然没安好心。派高起潜来做监军，分明是想给自己找麻烦。此人当年是魏忠贤的得力干将，虽然阉党倒台后他表面改过自新，但骨子里的阴险毒辣却是改不了的。
有劳高公公了。卢象升表面客气地回应，然后从点将台上走下，开始逐一检视这些士兵。
第一排是京营的老兵，约有八百人。这些人装备相对精良，但神色间却透着一股暮气。长期驻守京师，养尊处优，早已失去了血性。
这位兄弟，从军几年了？卢象升走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士兵面前询问。
回督师，小的从军十二年了。那士兵恭敬地回答，但眼神有些闪躲。
打过仗吗？
这个...小的主要负责守城，很少出征。
卢象升暗暗摇头，果然如他所料。这些京营兵看似精锐，实际上都是花架子，真正的战斗力有限。
高起潜在一旁冷眼观察，见卢象升皱眉，故意问道：督师，可是对这些兵马不满意？这些可都是朝廷精心挑选的精锐呢。
这话明显带着刺儿。卢象升不动声色地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再好的兵，也需要因材施教，因地制宜。
哦？督师打算如何训练这些兵马？高起潜似乎很感兴趣，三个月的期限可不长呢。
兵贵精不贵多，练兵如炼钢，百炼方成器。卢象升淡然回应，继续检视队伍。
第二排是各地卫所兵，约有一千二百人。这些人的装备参差不齐，有的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但从他们脸上的风霜来看，应该都有些实战经验。
你叫什么名字？卢象升问一个年轻的士兵。
小的叫张虎，山西人。那士兵挺胸答道，声音洪亮。
为何从军？
家里遭了灾，没法子活下去，只能当兵吃饷。张虎如实回答，不过小的不怕死，只要督师一声令下，刀山火海都敢闯！
这个回答让卢象升眼前一亮。虽然装备差了点，但这种精神头正是军队需要的。
高起潜见状，阴阳怪气地说道：督师眼光独到，连这样的粗人都能看上。不过话说回来，李自成手下可有五万精锐，光凭血气之勇，恐怕...
高公公多虑了。卢象升打断了他，兵法云：兵者，诡道也。胜负之数，存乎一心。
第三排是新招募的壮勇，约有一千人。这些人大多是因为各种原因失去生计的农民和手工业者，虽然缺乏军事训练，但身体强健，求生欲望强烈。
检视完毕，卢象升走到队伍中央，朗声说道：兄弟们！今日我卢象升能够重新领兵，全赖皇上恩典和诸位信任。但我要实话告诉大家，这次出征凶险万分。李自成手下有五万人马，而我们只有三千。从数字上看，我们处于绝对劣势。
听到这话，队列中开始有些骚动。很多士兵都露出了担心的神色。高起潜在一旁冷笑，心想卢象升这是在自掘坟墓。
但是！卢象升话锋一转，兄弟们可知道，去年我在河南是如何击败李自成的？
请督师明示！张虎大声问道。
一万二千人，击败十万流寇！卢象升的声音如雷鸣般响亮，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训练有素，靠的是战术先进，靠的是兄弟们的血性和团结！
士兵们的情绪开始高涨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今日，我们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只要按照我的方法训练，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保证，三个月后，李自成见了我们都要跪地求饶！
督师威武！张虎第一个高声呼喊，其他士兵也纷纷响应。
督师威武！督师威武！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连一些原本心存疑虑的京营老兵也被感染了。
高起潜见状，脸色阴沉下来。他原本以为卢象升会在士兵面前露怯，没想到反而被他鼓舞了士气。
卢象升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高声下令：传令！全军即日开始新式训练！京营兵编为第一营，卫所兵编为第二营，新兵编为第三营。各营设营总一人，哨总三人，每哨下设队总十人。
这种编制与传统的军队组织有很大不同，更加精细化和层次化。高起潜听了，心中暗记，准备回头向杨嗣昌汇报。
另外，卢象升继续说道，从今日起，全军统一装备，统一训练，统一作息。不论出身贵贱，一律平等对待。能者上，庸者下！
这话一出，京营的一些老兵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们一向自诩精锐，享有特权，现在突然要和卫所兵、新兵平起平坐，心理上很难接受。
高起潜见机会来了，故意说道：督师此言差矣。京营兵乃皇家精锐，岂能与寻常兵卒等同？这岂不是有违朝廷体制？
卢象升看了高起潜一眼，淡然说道：高公公，兵法无常势，治军有新法。古人云：不拘一格降人才。在我军中，只看能力，不看出身。
可是朝廷的规制...高起潜还想继续挑拨。
朝廷给了我督师之权，自有督师之责。卢象升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公公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上报朝廷。
这话一出，高起潜虽然心中恼火，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卢象升现在是督师，在军中有绝对的权威。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开始训练！卢象升一声令下，整支队伍立即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卢象升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每天卯时起床，先是体能训练，然后是队列训练，接着是武器使用训练，最后是战术配合训练。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火器训练。卢象升从京师的兵工厂调来了最新式的火铳，并亲自指导士兵们学习使用。他传授的三段击战术，让这些从未见过的士兵大开眼界。
记住，火铳的威力不在于单发，而在于齐射。卢象升一边演示一边解释，第一排射击后立即蹲下装弹，第二排跟上射击，第三排接着射击。这样循环往复，就能保持连续不断的火力。
士兵们虽然觉得新奇，但训练起来却很吃力。特别是装弹的速度，始终达不到卢象升的要求。
督师，这种打法确实厉害，但装弹太慢了。一个京营老兵抱怨道，万一敌人冲上来怎么办？
好问题。卢象升点头，所以我们还要训练刺杀术。火铳上刺刀，既可以射击，也可以格斗。
说着，他拿出一把特制的刺刀，插在火铳前端。这种设计在当时还很少见，但效果却很明显。
高起潜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想：这卢象升确实有些门道，难怪能在河南立功。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多训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时候败得更彻底。
除了武器训练，卢象升还非常重视体能和意志的训练。每天的长跑、负重行军、野外生存训练，把这些士兵折腾得够呛。但经过几天的适应，他们的体质明显改善了。
更重要的是，卢象升还注重培养士兵们的团队精神。他取消了原有的等级制度，让不同出身的士兵混编在一起，在共同的训练和生活中建立友谊。
兄弟们，卢象升在一次晚间训练后对大家说道，我们这支军队有个特点，就是人人平等。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出身，到了我这里都是兄弟。京营的不要瞧不起卫所的，卫所的不要瞧不起新兵的。我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种理念在当时是很超前的，但效果却很明显。原本互相看不起的各营士兵，渐渐开始相互帮助，整支队伍的凝聚力明显增强。
高起潜看在眼里，心中更加不爽。他每天都在暗中记录卢象升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向杨嗣昌汇报。特别是卢象升的一些行为，更是被他重点记录。
几天后，高起潜找了个机会，单独对卢象升说道：督师，您的训练方法确实...别出心裁。不过下官担心，如此训练是否有些激进了？
高公公何出此言？卢象升明知故问。
督师取消军中等级，混编各营兵士，这恐怕有违朝廷军制。高起潜阴险地说道，万一有人上奏弹劾，督师可就麻烦了。
这是明显的威胁！卢象升心中冷笑，但表面上依然平静：公公多虑了。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提高军队战斗力，皇上应该会理解的。
那可未必。高起潜意味深长地说道，朝廷最忌讳的就是将领擅改军制，督师还是小心为妙。
卢象升看着高起潜那张阴险的脸，心中已经明白，这个人绝不是来协助自己的，而是来监视和破坏的。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仅要对付李自成，还要提防身边这个小人。
多谢公公提醒，象升会注意的。卢象升表面上接受了建议，但心中已经开始思考对策。
高起潜见卢象升软了态度，心中得意，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他哪里知道，卢象升已经开始防备他了。
就在训练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京师的政治斗争也没有停止。杨嗣昌每天都能收到高起潜的密报，对卢象升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大人，卢象升确实在搞一些花样。陈新甲汇报道，取消军中等级，混编各营兵士，还训练一些奇怪的战术。高公公说，这些都可以作为弹劾他的罪名。
很好。杨嗣昌阴冷地笑道，让高起潜继续盯着，一旦时机成熟，就给卢象升致命一击。
另一边，温体仁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到了一些消息。他意识到高起潜的危险性，连忙派人暗中联系东林党的黄道周。
黄先生，卢象升现在很危险。温体仁的人说道，高起潜在暗中收集罪证，随时可能发难。
黄道周闻言大惊：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能做什么？
暗中提醒卢象升小心防范，同时准备在朝堂上为他辩护。
此时的卢象升还不知道朝廷内部的这些暗流，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军队的训练中。每天从天不亮忙到深夜，亲自指导每一个训练科目，纠正每一个细节错误。
但他心中很清楚，这支三千人的军队虽然在快速进步，但要对付李自成的五万大军，仅仅依靠训练是不够的。他还需要其他的优势。
夜深了，教场上已经安静下来，但卢象升的帐篷里还亮着灯。他正在仔细研究着地图，思考着即将到来的这场决战。
三千对五万，这确实是个巨大的挑战。但他有信心，也有决心。因为他不仅有更好的装备和训练，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而这，正是任何敌人都无法战胜的力量！
只是，身边这个高起潜，却是个不小的隐患。卢象升知道，他必须想办法应对，否则即使打败了李自成，也可能栽在这个小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