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夜深了,您该睡了。”翊坤宫里,颂芝轻声劝着还在院子里看月亮的苏郁。
“今日是十五,你看月亮多圆啊。”苏郁撑着头,笑着看着天上的月亮。
“是圆的很,可是每月十五月亮都是圆的,也没什么稀奇的。”颂芝不明白自己娘娘在院子里看了一个时辰的月亮到底是为了什么。
“月满则合,她今日便能如愿以偿了。”苏郁笑着拿起了石桌上的酒杯,对着月亮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发簪送来的那日,内务府也送来了一坛桂花酒,听说是皇后去年亲手酿的。桂花甜蜜,酿的酒本该是甜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苏郁却觉得一阵阵的酸。可她能做什么呢,爱她,不就该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吗?哪怕是……轻抚嘴唇,回味着那日的软,苏郁再次笑了。
“娘娘,夜深了,外面露水重,奴婢陪您回房吧,这酒今日喝的够多了。”颂芝劝着苏郁说道。
“是啊,够多了,都有些醉意了。”苏郁笑着将酒杯倒扣在桌上,起身回了寝宫,愿她爱的人,也能感受到她想要的甜。
景仁宫里,寝宫内已经安静了下来,皇上一番激情后,已经沉沉睡去,躺在他身侧的宜修却睁着双眼一直呆呆地看着床顶。以前想啊盼啊,不过是想多得到些暖,如今得到了,她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皇上在睡梦中翻过身,将手不经意搭在了宜修的小腹上。他离她是那么的近,呼吸都打在了宜修的脸上。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没由来的,她心里一阵烦闷。轻轻将他搭在她小腹上的手拨弄开,宜修慢慢挪动身子往墙边靠了靠。觉得还是不够,她索性翻过身子背对着皇上。看不到那张脸,宜修总算是轻松了些,她慢慢呼出一口气,思索着这一日发生的事。
原来,她说的做好准备竟是这样。想必那茉莉花粉也是她准备好的,轻嗅着手腕的幽香她嘴角不由得扯出了一丝苦笑。怪不得今日的皇上会如此的主动,原来这粉里加了少量的醉春藤,这个苏郁,她还真的是本事了。这醉春藤她知道,虽不是什么强力的催情药,却能让人软了心防,茉莉粉勾出旧情,醉春藤放大情绪,这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为了帮她,这女人也算是绞尽脑汁了。只是,为什么心底泛酸呢?
宜修把脸埋进枕间,鼻尖蹭着微凉的锦缎,腕间的茉莉香此刻闻着竟有些发苦。她清楚那点酸意不是怨苏郁,是怨这份成全里藏着的距离。明明苏郁看她的眼神里藏过软,可如今,苏郁却能亲手把她推到皇上身边,连半分犹豫都没露。
她指尖攥着被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宜修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连醉春藤混香粉她都想得周全,她笑着让她做好准备,却没说过一句舍不得。宜修闭着眼,脑海里闪过苏郁的笑,那笑里的温柔是真的,可这份把她送上龙床的坦然,也像根细刺扎在心里。所以,她根本没有半分不舍是不是?就算她在男人身下承欢,苏郁也没有半分不舍是不是?
身后皇上的呼吸还很沉,可宜修却觉得满室的暖都隔了层纱。她想要的从不是靠旁人铺就的温存,更不是所谓的成全。这酸意裹着委屈,缠得她心口发紧。用力闭上了眼睛,宜修努力让自己睡去,可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脑子里乱乱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早,宜修服侍周到的送皇上去上了早朝,在大家刚来到景仁宫请安的时候,内务府就已经奉旨将几盆开的绚烂的绣球花和正在长枝桠的虎头茉莉送到了景仁宫。
内务府的人躬身回话,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笑意:“娘娘,皇上说娘娘素来偏爱茉莉花,可眼下三月天还不是茉莉盛花期,特意让人在暖房里催养了这几盆虎头茉莉,虽没到满开时候,可这新抽的枝桠看着有生气,也盼着能讨娘娘欢心。还有这几盆绣球,开得这样艳,皇上说配景仁宫的春色正好。”
“你们有心了,那便好好摆在正殿廊下,仔细照看,本宫也盼着它们能开的旺盛。”宜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皇上娘娘伉俪情深,连娘娘爱什么花皇上心里都有数,如此可叫臣妾们好生羡慕。”齐妃笑着对宜修说道。
“齐妃言重了,皇上心系后宫姐妹,大家的喜好皇上心中都明了。如今春已至,过不了多久这御花园里便是争奇斗艳之像了,等天暖和了,本宫再与众姐妹一起赏花。”宜修喝了口茶,对齐妃的溜须不甚在意。
“还得是皇后娘娘,有了好东西一向是想着咱们宫中姐妹,不像有的人,得了那么一点好,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话毕她抬眼扫了苏郁一眼,刻意抬了抬下巴,“从前有些人仗着家里势力,在宫里横行惯了,如今可不是那般光景了。如今没了靠山,倒该学学怎么安分守己了。”听闻年羹尧卸下了西北军务,齐妃也敢挑衅苏郁几句了。
齐妃这话一出,在座的各位都沉默没有说话,她们看了看齐妃与苏郁,全都默契地低下了头。
苏郁坐在椅子上并没有搭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喝着茶,随后手指微微用力,碗盖和杯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仅这一声,就把齐妃吓了一激灵。
看着齐妃那没用的样子,苏郁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齐妃姐姐这是怎么了?本宫不过是盖了一下碗盖,怎么把姐姐吓成这样?”
“本宫害什么怕?不过是屋子里太静了,你突然发出声音,本宫没反应过来而已!”
“那你……确实该练练胆子了。”苏郁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宫中时日还长,若是听到个碗盖响就慌了神,岂不让人笑话?”
“本宫与你,同在妃位!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齐妃故作强硬地说道。
“齐妃姐姐,莫不是你今日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出来的太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敬妃有些无奈地看向了齐妃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齐妃一脸懵懂地问道。
“皇上早上刚刚下了旨,晋华妃娘娘为贵妃,下个月初二行册封礼。”富察贵人小声对齐妃。
“什么?!”这下换齐妃彻底傻了,“贵……贵妃?”
“怎么?你有意见?”苏郁抬眼看向了她,虽然在笑,可声音却冷了下来。
“没……没意见……”齐妃看向了宜修求助,但宜修却并没有给她任何眼神。
“华妃在宫中伺候皇上多年,本宫这几年身体不好,一直都是华妃协理六宫帮了本宫很多,这位份早就该晋一晋了。只是因为年初添了六阿哥,敬妃养育皇子辛苦,所以才先晋了敬妃。但贵妃的服制内务府早已备下,如今也算是真的派上用场了。”宜修笑着对苏郁说道。昨天苏郁如此帮她,她又怎么能不在皇上面前替苏郁美言。皇上早就有晋她位份的意思,如今旨意已下,宜修心里也安定了。
“妃也好,贵妃也好,臣妾在意的从不是什么位份,只要皇上心里还有臣妾,臣妾自然心满意足了。”
“皇上心里自然是有妹妹的。你哥哥征战西北多年,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却也落得伤病无数,皇上体恤你哥哥,特留他在京养病,这还不是心疼你吗?”
“原来是这样吗?”苏郁故作惊讶,“那臣妾怎么听有的人说,臣妾是失去靠山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妾的哥哥犯了多大错误。原来,哥哥是功臣,不是罪臣啊?”
“你哥哥自然是功臣。”
“哦,那臣妾就放心了。”苏郁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也难怪,毕竟不是谁都懂皇上体恤功臣的深意的,也不是谁都有福气,家里能出个为大清流血流汗的亲人的。像有的人啊,如今不还背负着罪臣之女的称号吗?不知道被先帝流放的知府李文熚泉下有知会不会恨他那不争气的女儿,还不为他正名,一直到死都让他背着这罪人之名!”
“你!”提起自己的父亲,齐妃气的手都抖了起来。
“皇后娘娘,听闻皇上最近夸奖了三阿哥?”苏郁笑着问着宜修。
“是啊,前几日皇上考三阿哥功课,他答得不错,皇上很高兴。”
“果然,跟着不同的人,孩子就会变得不同,幸好三阿哥如今被皇后娘娘教养着,不然啊……”苏郁瞥了齐妃一眼。
“年世兰你……”
“皇后娘娘喜欢茉莉吗?”苏郁并没有搭理齐妃的破防,只是笑着看着宜修。
“本宫年少时的喜爱它的清雅。”
“娘娘好眼光。茉莉这花儿,看着素净,香气却不张扬,暗里沁人,倒像极了娘娘的性子。”
“能让华妃你夸奖,也是不容易。”宜修笑了笑端起了茶碗,“姐妹们喝茶吧,这是皇上新赏雨前龙井,华妃嘴刁,不是好茶不喝的。”
请安在宜修与苏郁的一唱一和,和齐妃的破防中结束了。回到了书房,宜修又开始练起了字,今日心情还好,字写的也还算顺利,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拿起来欣赏时,还是有些不满意。
“娘娘,您都写了一上午了,歇歇吧。”剪秋送来了茶。
“剪秋,本宫的字写的还行吗?”宜修放下了笔问道。
“奴婢不懂,但奴婢觉得很好看。”
宜修眼里闪过了一丝落寞,“好看?嗯,也仅仅是好看罢了。扔了吧。”宜修接过了茶缓步离开了。
“娘娘,真的要扔了吗?可这字……”
宜修没有说话,她想要说的,说不出来,也无人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