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心里正发愁怎么礼貌地拒绝——我不想欠什么暧昧,也不想耽误别人。
正张嘴要说话,就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小护士跑过来,气都喘不匀:“贺医生!门诊来了个摔断腿的病人,血流得厉害,您快去看看!”
贺晓伟脸色一变,立刻紧张起来:“伤得怎么样?伤者多大年纪,怎么摔的?”
说话间他已经快步往外科门诊方向跑去,还转头对我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刚想回到自己的门诊,只听那小护士边跑边回头说:“听说是西南地质测绘组的工人,从山上摔下来了,工友送来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地质测绘组?廖岩?!
还没等脑子转明白,我的腿已经冲出去了,嘴里还回头喊了句:“苏姐,我等会儿回来!”
跑在走廊上,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昨天才见过一面而已啊,怎么就慌成这样?
到了外科门诊门口,人声嘈杂,里外围了好多人,空气里混着消毒水味和血腥味。
我本来想挤过去看一眼,可是脚步一顿,被眼角瞥到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是廖岩。
他也正焦急地往里张望,感受到我的目光,回过头来。
我们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我率先开口,声音有点发紧:“是你工友?”
廖岩点点头:“昨天你们也见过的。”
我扫了眼门口护士们急急忙忙进进出出,还有好几个护士服都沾上血:“伤得很严重吗?怎么回事啊?”
廖岩呼了口气:“测绘的时候他踩到松土,连人带工具滚了下去,滚得挺远。人没昏过去,但两条腿怕是骨折。”
我心里抽紧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
房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喊叫,听得人心口发麻。
“你呢?你没事吧?”我又下意识看他一遍。
他轻轻摇头:“我没摔,就在他后面一步,但吓了一跳。”
门口越围越多人,我和廖岩都被人潮挤得退后了半步。
等了好一会儿,看不出要结束的意思,我看看时间,还有中午一会儿要上班,心里有点着急。
“你别担心,医生都在里面,肯定没事。”我说,“我先去吃个饭,一会儿再过来看看。”
廖岩“嗯”了一声,但看着我欲言又止。
等我转身,他突然叫住我:“要不……一起去吧?顺便也给我那工友打一份饭,他出来肯定饿坏了。”
我犹豫了一下,但想想也确实要给伤者准备饭,点头:“行。”
到了食堂,人还挺多。
廖岩跟着我四处张望,好奇又谨慎,像第一次来的样子。
我打趣他:“怎么,没来过食堂?”
他有点尴尬地笑笑,没吭声。
排到我前面时,我打完饭回头一看,他还在跟食堂阿姨说话。
“阿姨……我能不能先赊账?我忘带粮票了。”
我差点笑出声:赊账?头一次听说有人要在食堂赊账。
阿姨脸色立刻就不太好看:“赊什么账?这可不是商店。”
廖岩急了:“那……能不能先开发票?我一拿到粮票就还!”
开发票?
我眼看气氛要僵,赶紧把我的粮票递过去:“用我的吧。”
廖岩猛地看向我,脸上先是尴尬,随后说:“真不好意思,事儿太急,跑出来都忘了带。”
我摆摆手表示理解,心想:这人倒也挺实诚。
到窗口打饭时,廖岩还特意对阿姨说:“米饭少点,菜和肉多点行吗?”
我一愣:除了我,这个年代谁不是想要多盛点米饭?
阿姨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照做了。
我忍不住盯着他看:“你不爱吃米饭啊?”
廖岩有点窘迫,点点头:“我更喜欢吃菜。”
我脱口而出:“我也是。”
他说不出话来,眼神里有一丝惊讶。
我赶紧扭头,去找位置坐下。
饭桌上沉默了一会儿,我心里其实一直有疑问,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对了,昨天听到我名字的时候,你为什么重复了一遍?”
廖岩没急着回答,只夹了几口菜,嘴里嘟囔:“怎么每天就吃这些?”
我不想放过:“还有,听到张熙臣和蓉蓉的名字时,你也愣了——你认识我们?”
廖岩这才放下筷子,认真看着我,好像在斟酌该不该说,最后低声笑了一下:“你特别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谁啊?”我追问。
他摇摇头,又不肯多说,只说:“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试探地笑:“怎么, 难不成是……女朋友?”
廖岩本能地先摇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但忽然意识到我用的是“女朋友”,眼睛睁大了:“女朋友?”
我才后知后觉地糟了——这个年代好像不这么说,脸有点红:“不对……我是说……对象?”
廖岩也没继续解释,反倒问我:“你是哪个科室的?”
“精神科。”
他听了,只是点点头,没有别人那种“啊?”或者回避的表情。
我好奇地盯着他:“一般人一听精神科都避之不及,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廖岩轻轻说:“精神科很重要啊,其他病是治身体上的病,可精神科能医治精神和心上的病。”
我心里一震,这话……不是我之前常说的话吗?
“这话谁教你的?”我想都没想便问了。
廖岩没看我,只是低头继续吃饭。
我追问:“是那个和我很像的人?”
他点了点头。
饭后,我们打了个饭盒准备带给他工友,然后一起往医院走。
刚到外科门诊口,就碰见贺晓伟出来,白大褂下摆还有点血迹,神情有点疲惫。
他先看了廖岩一眼:“你是他工友吧?放心,人没事了,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记得让他好好休养,前一周别吃辣,也别喝酒。”
廖岩连声说谢谢。
贺晓伟又看向我:“小棠,吃过饭了吗?”
我点头:“嗯,吃了。”
贺晓伟欲言又止,好像还想解释刚才的事,我赶紧摆摆手:“真没事,你去吃饭吧。”
他微微一愣,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我能感觉到廖岩在旁边看了我和贺晓伟一眼。
“我先回门诊了。”我对廖岩说。
“好。”他应了一声。
我走了几步,忽然心里有个奇怪的想法——想试探什么。
我又折回来,喊道:“廖岩!”
他转过头来:“嗯?”
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听说过一种酒吗?”
他有点困惑:“什么酒?”
我一字一句地说:“宫廷玉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