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好了,我们走吧。”我匆匆背好麻布包,看见宿舍门外的蓉蓉、秀碧和林玲已经等候多时。
她们都洗漱整齐,清晨的风轻拂过,吹得裙角微微摆动,看上去神采奕奕。
今天,是我和蓉蓉到安岳县人民医院报到的第一天。
“没有自行车吗?”见林玲直接带着我们步行,蓉蓉有些意外地问。
林玲笑着摆摆手:“不用,走路十分钟就到。咱们宿舍就在院内职工楼,最远的病房楼也不过十几分钟路程。”
我和蓉蓉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一丝新奇。
“怎么样,是不是和城关那边差别挺大?”秀碧看出了我们的神情,笑着说道。
“那早饭怎么办啊?”我肚子咕噜直响,忍不住低头摸了摸。
“先去报到,一会儿带你们去食堂。”林玲边说边从麻布包里摸出两颗糖,递给我和蓉蓉,“先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谢谢,你可真是小天使。”我接过糖,笑着几口吞下。
“小天使?”林玲微微一愣,显然没听过这说法。
秀碧也露出好奇的神色看向我。
“你们慢慢就习惯了,小棠总是能说出些新奇的词儿。”蓉蓉笑着帮我解围。
她们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我也只能有些心虚地笑笑。
从宿舍到医院果然不远,说是“住在医院里”也不算夸张。
没多久,穿过一排平房和花坛,就到了医院正楼门口。两侧立着红底白字的水泥牌匾,写着“安岳县人民医院”,字迹古朴又庄重。
眼前的医院建筑不高:正楼三层,青灰砖外墙,正中挂着“救死扶伤”四个红漆大字;两边是门诊和化验室的平房。院子里停着几辆凤凰牌自行车,还有推药的木板车。角落里放着几只空煤球炉,准备烧水。
我想起多年前妈妈说过,外婆曾在这里工作过很久。
只是今天,我终于第一次亲眼见到了.
“我办公室在那边,医务科是最里面那间。”秀碧指着一楼走廊尽头说道。
“行,你去忙吧,有玲儿带着呢。”蓉蓉笑着摆摆手。
跟着林玲,我们上了二楼,右手尽头最里面,就是精神科的办公室。
深灰色的木门推开,一股潮气混着淡淡药水味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勉强放下四张桌子。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暂时还空着。角落放着水壶和搪瓷杯,桌面上散着几份病历夹,看得出还没多少资料。
屋里已经有人坐着,穿着白大褂,大约三十五六岁,神情略显疲惫。
“早啊,玲儿。这两位就是郭蓉蓉同志和何小棠同志吧?”她放下笔,抬头看向我们。
“是的,苏姐。”林玲笑着介绍,“这位是我们精神科的医生,苏文丽。”
“苏医生早上好。”我和蓉蓉立刻问好。
“别叫苏医生,叫我苏姐就行。”苏文丽摆摆手,语气爽快,“快进来,就坐这儿吧。”说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两张桌子。
林玲坐在她旁边的座位,蓉蓉在正对面,我坐在蓉蓉身边。
小小的办公室顿时显得更拥挤了。
“好啦,这就算我们科室全员到齐了。”苏姐轻轻拍了拍手,露出一丝笑容,“精神科欢迎你们。”
我愣了愣:就四个人?
“苏姐,咱精神科就咱四个?”蓉蓉也问出了我的疑惑。
“是啊,三个医生一个护士,也算是‘齐活’了。”苏姐笑容中带点无奈,“科室今年年初才成立。要不是华西医学院带头搞精神病教研室,我们县里都没人提起这事。”
林玲也低声说:“原本调了个内科护士,人家嫌弃,说‘我又不是来看疯子的’,只好我来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听上去挺不容易啊。”
苏姐叹了口气:“别说护士,医生也没人愿意来。精神科在医院算是边缘,患者不多,编制也少,预算更少。你俩要有心理准备,这里可没镇上条件好。”
“放心吧,苏姐。”蓉蓉点头,望了望这小小的科室,“我们来之前就想过了,只要肯干,慢慢总能好起来。”
“你俩的白大褂在门后,先试试看合不合适。”苏姐指了指门后挂着的两件白大褂。
我和蓉蓉赶忙拿过来穿上,彼此看了看,竟都挺合身。
苏姐看了也笑:“合身就好,看着就有精神。”
这还是我第一次穿上白大褂呢!而且还是1965年的白大褂!我能不兴奋吗?这也算是半个古董吧。
“对了,如果只有我们四个人,那夜班怎么办?”我这才注意到墙上的小黑板上写着“排班表”三个字,但下面全是空白。
“没办法,只能大家轮班顶上。”苏姐叹道,“但你们放心,咱们既然来了,就尽量做得好一点。”
我低头想了想,开口提议:“要不,我们先一起做个轮值表,也把白班、夜班、休息排清楚;再写一个简单的工作流程,先从基础做起,总比天天乱着好。”
“我同意。”蓉蓉也点头,“我们先做起来,即使现在咱科室不受医院重视,但是让院里看见咱们也能有条不紊。”
林玲眼睛亮了:“我没问题。我来帮忙抄写,写得工整点。”
“行,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劲。”苏姐也笑了。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围着那张旧桌子,在写着脱皮的墙面下,开始了第一张属于安岳县人民医院精神科的轮值表。
“周一到周日,每天白班两人,晚班一名医生加林玲。”
苏文丽一边说着,蓉蓉在黑板上写着板书。
“白班嘛,我们三个医生轮流来,也给我排几个晚班。虽然我年纪大点,但也不能不值。”
林玲看着黑板点点头,声音软软的:“晚班都是我吧,没关系的。我年轻耐熬。”
我和蓉蓉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疼。
我试探地问:“你每天都晚班怎么行,太辛苦了。我们轮流来吧。”
“没事的,小棠姐。我来精神科本就是想多学点东西。晚班人少,万一之后有病人了,还能照顾病人呢。”
蓉蓉皱着眉:“可夜里要看急诊,还有时候要看守躁狂的病人,多危险啊。不能一直都是你,我们得跟医院申请,再调一个护士过来,跟你轮流值夜班才行。”
苏文丽点头:“明天的科室会议上,我和上面提申请。”
虽然是四个人的小科室,可谁说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