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余烬在蚀海死寂的黑暗中顽强闪烁,如同一粒微尘落入无底深渊。陈屿团队在短暂喘息后,不得不面对苏九与木族祭师牺牲后的残酷现实——他们如同暴风眼中心的孤舟,片刻安宁背后是吞噬一切的蚀海狂澜。
青铜灯残片在心灯余烬的引导下,无声地滑入蚀海外围更加浓稠、色彩愈发诡异的黑暗之中。这里海水的颜色已不再是暗红,而是一种近乎墨黑的紫绀色,无处不在的灵蚀污染如同活物般缠绕、低语,不断试图侵蚀、渗透心灯勉强撑开的微弱光晕。光晕之外,扭曲的蚀变生物阴影如同幽灵般掠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陈屿半跪在灯壁边缘,双手死死按在冰冷斑驳的青铜灯壁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紧闭双眼,额角青筋暴起,冷汗不断从鬓角滑落。支付的代价如同迟来的海啸,在他精神最为松懈的刹那,以更凶猛之势反扑!又一段构成他情感基石的记忆——关于“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师父将浑身是血的他从蚀兽爪下救回,于摇曳油灯下守候整夜,那份混杂着草药苦涩与掌心温暖的、足以驱散世间一切恐惧的安心感”——正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剥离!巨大的空洞与撕裂感,几乎让他晕厥。他只能凭借顽强的意志,引导着怀中那枚布满裂纹、光芒摇曳的“不朽星髓”,将其微弱的星辰之力与心灯余烬相连,勉力维持着这最后的庇护所不至于瞬间崩溃。
“陈屿!”青霖焦急地低呼,一把扶住陈屿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自己肩头被蚀能腐蚀的伤口已然乌黑发臭,残留的蚀毒正不断侵蚀他的青木灵气,让他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自身,将所剩无几的、温养阿青后残余的本命青木元气,毫不吝惜地渡入陈屿近乎枯竭的经脉,试图稳住他濒临崩溃的心神。
“我……没事……”陈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他艰难地睁开眼,瞳孔深处因记忆缺失而带来的茫然与痛苦清晰可见。他看了一眼被青霖小心安置在灯壁凹陷处、依旧昏迷不醒的阿青。阿青胸口的“碧落仙蕈”光泽彻底黯淡,如同普通的顽石,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木族祭师残魂的彻底献祭,对她本体的伤害是毁灭性的。
小铃铛蜷缩在陈屿身边,双手死死抱住胸前那裂纹纵横、灵性几乎完全寂灭的银铃,小脸惨白,身体因恐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她努力摇动银铃,却再也发不出丝毫净化清音,只有细微的、令人心碎的“咔嚓”声,预示着这件伴随她许久的护身法器可能随时彻底碎裂。汐紧握着同样光芒暗淡的“海魂晶”,站在灯盏边缘,深蓝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光晕外无尽的黑暗,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属于“蚀海”本源的、冰冷而贪婪的意志低语,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让团队的状态跌落至谷底。牺牲的沉重,前路的未卜,资源的枯竭,如同三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们……还能回去吗?”小铃铛带着哭腔,怯生生地问,眼中充满了对已知世界的眷恋与对未知黑暗的恐惧。
“必须找到‘归墟之眼’。”陈屿强忍剧痛,声音低沉却坚定,“苏九用命换来的信息,木族祭师以残魂点燃心灯,都指向那里。那里……可能有离开的‘路’,或者……至少是下一块灯盏残片。”他再次尝试运转得自墨衡祖师的“万化归一流”碎片知识,感知着心灯余烬与远方那点微弱白光的共鸣。反馈的信息依旧模糊,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感”,仿佛那是黑暗迷宫中唯一的出口标识。
“可是你的状态……”青霖忧心忡忡。陈屿记忆不断缺失的后遗症,比任何物理创伤都更令人担忧。一旦承载人格与情感的锚点记忆丢失过多,他还是他吗?
“我还……撑得住。”陈屿咬牙,试图站直身体,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支付的代价再次涌现——这次变得模糊的,是“第一次成功绘制出‘辟邪灵纹’时,那份笨拙却纯粹的喜悦与成就感”。他对灵纹本质的理解,随之出现了一丝滞涩。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阿青,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她胸口那枚沉寂的“碧落仙蕈”,竟再次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绿色光点!光点如萤火虫般飘起,并未融入心灯,而是在空中勾勒出几个极其古老、复杂的木族符文,一闪即逝!
“是……先祖的警示……”汐失声惊呼,她手中的海魂晶与那符文产生了微弱共鸣,“符文的意思是……‘归途’、‘陷阱’、‘影子’……还有……‘钥匙’就在……‘灯’中?”
信息支离破碎,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涟漪!钥匙在灯中?是指青铜灯本身,还是心灯?亦或是……阿青本人?陷阱又是指什么?“影子”果然在归途上布下了杀局!
未等他们细想,蚀海外围的黑暗,突然剧烈翻涌起来!远比之前更加密集、形态也更加狰狞的蚀变生物——有些如同腐烂的巨鲸,有些则是无数痛苦灵魂碎片扭曲缝合的怪诞集合体——开始从四面八方涌现,疯狂地撞击、撕咬着心灯的光晕!光晕剧烈摇晃,明灭不定!
“它们被‘影子’驱使来了!它在阻止我们靠近那道白光!”汐厉声喝道,全力催动海魂晶,潮汐之力形成道道蓝色波纹,暂时逼退了几只最为靠近的蚀变怪鱼。
青霖挥动凝聚出的青色藤鞭,抽碎一只试图爬上灯壁的蚀骨手臂,脸色难看:“这样下去不行!心灯的力量在持续消耗,我们撑不到白光那里!”
危机瞬间爆发!刚刚获得的线索与眼前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交织,团队再次被推到悬崖边缘!
陈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抬头,望向那在无尽黑暗中执着闪烁的、微弱的白色星光。脑海中,苏九消散前的嘱托、木族祭师最后的献祭、沧溟长老的期望、老周的牺牲……一幕幕画面闪过。一股不甘、愤怒、以及守护同伴的强烈信念,压过了支付代价的痛苦与记忆缺失的空虚!
“青霖兄!助我一臂之力!”陈屿低吼一声,不再一味防守,而是主动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混合着星辰之力与心中那股不灭的信念,疯狂注入心灯余烬!
“吼——!”青霖明白陈屿意图,不顾伤势,将最后压箱底的青木本源,化作最精纯的生机洪流,毫无保留地注入陈屿体内!
得到强援,那摇曳的碧绿心灯余烬,猛地爆发出一道虽然短暂、却极其璀璨的碧绿光华!光芒如利剑,不仅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与蚀变生物,更清晰地照亮了前方一片相对平静、仿佛被某种力量梳理过的“暗流通道”!通道的尽头,正是那点白色星光!
“走!”陈屿嘶声喊道,借助这爆发之力,引导青铜灯残片,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通道方向疾驰而去!
灯盏划过黑暗,在身后留下一道渐渐被蚀海重新吞噬的光痕。心灯余烬,在爆发后,明显又黯淡了几分。代价如期而至——一段关于“与阿青、小铃铛在废墟中发现一株顽强生长的野花时,那份短暂却真实的、对生命韧性的感动”的记忆,如同褪色的画卷,渐渐模糊、消失。
陈屿身体一颤,感觉内心又有一小块变得冰冷、陌生。但他紧紧攥住了拳头,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越来越近的白色星光。
那星光,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与安宁感。仿佛迷途的旅人,在暴风雪中看到了远方小屋窗棂透出的、微弱却坚定的灯火。
希望或许渺茫,归途必定荆棘密布。但只要光还未熄,路,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