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执涵对备料台的控制面板下令：“再送四枚咸鸭蛋过来。”
机械音应答声起：【该食材为一级机密食材，请验证提取者身份。】
雷瑜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咸鸭蛋于稀有食材。在高星级酒店中，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知道制作方法。“周先生，你知道咸鸭蛋？但这道菜不是用鸡蛋做的吗？”
“他如果不给，就问他要点海米。”苏宴炊的声音从周执涵的耳麦中传来。她早有后备方案。
“需要用的，如果……”周执涵这句‘如果你不方便给’的话未说完，雷瑜已经上前扫描了虹膜。
机械音应答声又起：【验证通过。提取一级食材咸鸭蛋四枚，将在十秒后送达。】
传送带开始呼呼运转。
周执涵淡定自若切着姜丝。
待传送带把四枚青白皮的咸鸭蛋送到眼前，姜末已经剁好。咸蛋磕开取了只取蛋黄，和姜丝一起入锅蒸。他又熬了少许葱姜水。
做到这里才开始磕鸡蛋。
周执涵在李维斯要求下磕了足足八枚鸡蛋。李维斯一看这量，心里算计了一下铁定够吃了，一脸欢喜。
蛋黄和蛋清分离。
周执涵并不搅打蛋清，只是入了一点葱姜水，又加了一点水淀粉抓拌几下。蛋黄他倒是认真搅打了一下。
开锅下油，姜末炝锅，滑炒调过味儿的蛋清。
周执涵炒得极慢，蛋清炒成一大块一大块的，类似芙蓉的做法，看上去像果冻般嫩，出锅时还颤巍巍的。
咸蛋黄被从蒸格中取出，碾碎成粒，用来炒调了味儿的鸡蛋黄。周执涵把蛋黄炒得细碎，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鲜香之味。
这味道——竟然和蟹黄有几分相似。
“不用姜醋？”雷瑜不理解。眼看着这菜都快炒完了，周执涵明明是剁了姜末又倒了米醋备料，却没有调入蛋清蛋黄中。
“我这个做法，姜醋调成薄芡最后下锅裹淋。”周执涵语气随意。
眼看着最后一道工序完成。装盘时，李维斯特意指挥雷瑜拿了个超大号盘子。
此时，众人面前硕大的雪色盘盏中金银两色分明。
热气未散，姜醋蟹香隐匿了鸡蛋痕迹。
“好了，吃吃看。”周执涵放下炒菜勺，示意大家品尝。
雷瑜执起一双筷子，去夹一片蛋白。
那蛋白像是云朵，在他的筷子上抖动了一下，裹着姜醋汁，上面还沾带着几许金橙色的蛋黄。
雷瑜看周执涵炒这道菜时，无论是拿锅的架子还是火功，看上去虽有师承，却明显青涩。
这功夫，恐怕在灶前训练没超过一年。
他当时曾陷入怀疑。觉得要这青年做出古味，恐怕不太可能。但这道菜一出锅，无论是色香味，都刷新了他的认知。
尤其是这外观，金是金，白是白，真像是之前拆蟹时，小碗里那堆蟹肉。
“周哥，真好吃啊，不愧是你。”李维斯已经吃上了。
雷瑜郑重地把筷子送进嘴里。
此时，这道菜的香气，顺着和主厨房共用的排风管线飘了出去。
***
主厨房内。
雷木正在磕鸡蛋，并不理会旁边的赵潼川。
赵潼川今天是别有目的而来，所以就算雷木对他较为冷淡，他也不主动提要告辞。
他突然耸耸鼻子：“什么味道？”
那是一股鲜香，带着一点酸，一点姜的辛。
“这味道哪里来的？”赵潼川往四周瞅瞅。雷木带他进的是独立的主厨隔间，并没有其他人做菜。
他忽然眼色一动：“雷木兄，难道是小瑜在什么地方搞秘密料理？这味道……是拆了真蟹肉混进蛋里？这么搞被葛老那舌头吃出来，得直接摔碗吧？”
雷木刚才聚精会神，经他这么一打断，也发现了这股味道。
在旁边的副厨听了赵潼川的话，直摇头：“不会，这两天我们的库存里没有螃蟹。”
雷木却把手中蛋壳一扔，直接转身。循着味道，大步朝雷瑜的私人研发室走去。
研发室内，每人捧着只小菜碗。
碗里，白如玉，橙如金。
裹着姜醋汁的蛋白细嫩，就像是大块的鲜美蟹肉。
蟹肉之间还能嚼到一些油润的颗粒口感，丰腴咸鲜，舌尖推开后有点沙沙的。就真像是十月吃到的那几口蟹黄。
雷瑜突然明白。
周执涵先前说他那盘赛螃蟹“嫩”，原来就是在提醒他口感的问题。
他的菜缺的正是蟹黄口感。不，准确地说，他的那盘菜无论是形还是味，缺的可太多了。
雷瑜正想往嘴里吃第二口。
叮咚叮咚门铃大作。智能门禁显示屏上出现了父亲的脸。
雷瑜赶紧放下小碗开门。
雷木和赵潼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呦，这里还有一方小天地呢……”赵潼川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其中一个青年身上。
下一秒，他的表情充满了怨毒。
“是你？”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赵潼川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馥颂的后厨，见到这个曾让他颜面扫地的年轻人——周执涵。
他目光阴鸷，直接扫到了桌上那一盘子菜上。又朝周执涵身上未脱的围裙看了一眼。
“呵，我说怎么一股子怪味。”赵潼川冷笑一声，又转向雷木做出一脸担忧表情。
“雷木兄，您真得留心留意今郎的交友。现在外头骗子不少，专门设局等人上套。您瞧瞧——”
他指指桌上那一个大盘子：“连蛋都打不匀就敢端上桌。这手艺怕是连后厨杂役都不如。”
赵潼川一脸得意说完。他认为自己这一席话应该引起周执涵的局促。但是，他却发现房间安静的出奇。
那几个年轻人都一脸古怪表情，看着自己。
雷木也是没有说话，而是盯着那个盘子。
视觉上，赵潼川说得没错。这盘菜不符合炒蛋技法。蛋黄蛋白硬拼在一起，看上去粗糙至极。
但他心里却泛起了厨师的直觉。这股味道有点……
金银蛋的炒法，或许是歪打正着了蟹肉和蟹黄的样子。除了赛螃蟹应有的酸鲜香气，他还闻到了一股特殊油香。
这味道他很熟悉。雷木皱眉，开始在脑海中搜索。
他这副样子在赵潼川看来，像要是发怒的前兆。
“雷木兄——”赵潼川正欲火上浇油几句。
雷木却突然一甩手，差点扇在他脸上。实际，雷木是要拍自己的脑袋。
他想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过。
是秃黄油的味道！
秃黄油在料理界可谓顶级奢侈品，纯蟹膏蟹黄制作，味道极鲜但成本高得吓人。他记得馥颂的库房好像珍藏了一瓶。
难道自己的儿子真如赵潼川所说？采用了在炒蛋里混入真蟹肉的方法吗？如果真用了这种方法，这还能叫赛螃蟹吗？
几秒之间，雷木已是心思飞转，表情变了又变。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扫到了备料台。
透明的厨余收集碗里扔着几只青青白白的蛋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