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梦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林苏那句石破天惊的推断,像一场裹挟着冰雹的狂风暴雨,将墨兰心中那座名为“过往”的废墟彻底冲刷得一干二净。昔日被林噙霜的眼泪、盛纮的温情、自己的执念层层包裹的“真相”,此刻尽数化为齑粉,留下的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清醒,和一腔无处发泄的愤懑与悲凉。她望着庭院中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梅枝,指尖冰凉,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女儿说的极有可能是那个被盛家精心掩埋了数十年的、肮脏不堪的真相。

“可是……”墨兰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就算真相真的如此,又能怎样?我小娘她……她后来确实是犯了错,被父亲送到城外庄子上‘静思己过’,对外只说是……赎罪。” 这是她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认知,是盛家上下一致的口径,也是她多年来不敢深究、只能默认的“事实”。

“犯错?什么错?”林苏追问,眼神锐利如鹰隼,不肯放过丝毫模糊的地带。

墨兰茫然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挫败与茫然:“我……我不知道。当年我也曾旁敲侧击地打听,可府里知情的老人,不是被远远打发了去,就是三缄其口,半个字也不肯透露。父亲更是讳莫如深,只要我一提及小娘,他便立刻翻脸,厉色斥责我不知好歹。我只隐约从下人的窃窃私语中听出只言片语,似乎与家中子嗣有关,但具体是何事,何等严重,竟让他如此决绝,无人敢说,也无人敢问。”

林苏垂眸沉吟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脑中却飞快地闪过盛家众人的关系网、性格脾性,一个个念头如同星子般闪过,迅速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索。如兰?那个心思单纯、藏不住半分秘密的姨母,或许正是这场迷雾中的一个突破口。

“母亲,不如……问问如兰姨母?”

墨兰几乎是立刻否定,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她?她比我知道的还少。她从小被王夫人护得严严实实,如同温室里的娇花,府中这些阴私旧事、腌臜算计,王夫人绝不会让她沾染半分,免得污了她的眼,乱了她的心性。”

“正因为她不知道,才好用。”林苏的嘴角勾起一抹与她七岁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算计的笑意,那笑意浅浅的,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笃定,“我们不直接问她,而是让她,去帮我们问出答案。”

墨兰疑惑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不解,不明白这看似矛盾的话里藏着怎样的玄机。

林苏走近一步,伸出小手轻轻拉住墨兰冰凉的指尖,压低声音,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如兰姨母性子最是直率,心里藏不住半分事,有什么便说什么,尤其……藏不住对明兰姨母的那点好胜心和比较之心。她总想着事事不落人后,也见不得旁人受委屈而自己不知情。我们恰好可以利用这点。”

“您找个机会,单独约见如兰姨母,不必直奔主题提及旧事,只需要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备受困扰的模样。她素来心软,见您如此,必定会主动询问缘由。您便说……”林苏斟酌着用词,力求每一句话都能精准戳中如兰的软肋,“便说近日总是夜不能寐,频频梦到外祖母,梦中她神色凄苦,似有莫大的冤屈,让您心中甚是不安。如今宁姐姐即将进宫,前路未卜,您越发觉得家族名声、母女缘分最为紧要,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误了女儿的前程。您可顺势叹息一句,说自己管教女儿时,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不知当年外祖母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大错,竟让祖母(盛老太太)和父亲(盛纮)如此决绝,连一丝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以至于您想引以为戒,都无从下手。”

她抬眸看着墨兰,眼中闪着智计的光芒:“您要说,您打心底里不相信外祖母是那等十恶不赦、无可救药之人,此事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但您身份尴尬,既是盛家女儿,又是罪臣之女的后代,不敢去质问父亲,更不敢去惊扰祖母。您要表现得无助、困惑,甚至带上一丝对盛家处置不公的隐晦怨怼,让她觉得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无处诉说。”

“如兰姨母心思简单,最见不得旁人受委屈,也最容易被勾起好奇心。她见您如此可怜巴巴,多半会心生同情,或是单纯被这桩尘封的旧事勾起探究欲。她回去后,按她的性子,很大可能会立刻去找她最信任、又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长姐——华兰姨母询问详情。”

“华兰姨母是盛家嫡长女,当年事发时她年纪已然不小,心智也相对成熟,很可能知晓其中内情,就算知道得不全,也定然比如兰和我们知道得多得多。她素来稳重顾全大局,但对如兰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却是素来爱护纵容,毫无防备。在如兰的软磨硬泡、撒娇缠磨,再加上‘为墨兰姐姐抱不平’的单纯心思驱动下,她很可能会一时心软,或是一时失言,透露一些当年的蛛丝马迹。”

林苏的计策环环相扣,如同精心编织的一张网,精准地拿捏住了每个人的性格弱点与行为逻辑:墨兰的“无助”与“困惑”能激发如兰的同情与好奇;如兰的“直率”与“藏不住事”会让她忍不住去探寻真相,并找最信任的人分享;而华兰对妹妹的“爱护”和可能存在的“知情”,则是最终的信息来源。

“只要华兰姨母松口,哪怕只是一句半句,一个模糊的细节,”林苏语气笃定,眼神坚定,“我们就能顺着这丝线索,拼凑出更接近真相的图景。知道了当年外祖母所谓的‘错’在何处,我们才能判断,那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错’,还是……另一场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精心编织的‘罪名’。”

墨兰听着女儿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谋划,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这手段,这心计,这洞察人心的精准,何其熟悉!与她母亲林噙霜当年在盛府中步步为营、借力打力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可不同的是,曦曦用这心计,不是为了争宠夺利,不是为了攀附权贵,而是为了揭开黑暗,为了寻求一份迟来的公正,为了斩断那缠绕了她们母女两代人的命运枷锁。

她看着女儿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那双本该盛满童真烂漫,却此刻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与坚定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破开这漫天迷雾的唯一希望。

“好……”墨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眼中重新燃起决绝的光芒,那光芒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就按你说的办。我去找如兰。”

林苏听了墨兰的计划,却并未立刻颔首赞同。她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微微眯起,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母亲,此事不急在一时。过几日再问吧。”

墨兰挑眉,眼底浮起几分不解。如今真相的迷雾近在眼前,她早已按捺不住探寻的心思,实在不明白为何要中途搁置。

林苏抬眸望向窗外,庭院里的梧桐叶被秋霜染得半黄,随风簌簌飘落,渐浓的秋意漫进窗棂。她轻声道:“等等就是八月十五了。”

只此一句,墨兰如遭点醒,瞬间了然!

中秋佳节,人月两圆,是世家大族团聚的头等要事。按照祖制孝道,被送往老家宥阳为盛老夫人祈福、已近十年的王氏,作为盛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盛纮的发妻,无论如何都该在这一日回京,与家人团聚。

王氏的归来,绝非简单的探亲,而是意味着盛家后宅沉寂十年的权力格局将被重新搅动。那个被放逐多年、心中积满怨气的正室夫人,带着十年的疏离与不甘重回京城,必然会掀起一番波澜。许多被时间掩埋的旧人、旧事,那些被刻意淡化的矛盾与纠葛,也会随着她的回归而浮出水面。在这样一个各方势力暗中角力、气氛微妙的时刻,贸然打探陈年旧案,无疑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不仅容易引人注目,更可能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连锁反应,打草惊蛇。

墨兰想到这里,后背惊出一层薄汗,不禁有些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柳氏和长枫3个月前便赴任去了,不在京中。” 她语气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后怕,“否则,以王氏那憋屈了十年的心气,回来见了柳氏这个她当年未必看得上眼、如今却执掌长枫家事的儿媳,还不知要怎么摆婆婆的谱,如何立规矩磋磨呢。”

她自己是吃过婆婆梁夫人规矩苦头的。梁夫人出身名门,素来公正持重,可那份深入骨髓的威严,以及时不时为了敲打她而设下的规矩,也让她初入侯府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王氏,性子本就刚烈急躁,又经历了十年“祈福”的变相放逐,心中怨气与不甘早已积成了火山,柳氏若在,定然会成为她宣泄情绪、立威树势的首要目标。

一直冷静分析局势的林苏,听到墨兰这话,却罕见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极轻,像一片落叶掠过水面,却仿佛承载了跨越时空的无奈与怅然。

她想起穿越前,在基层做扶贫工作时,也没少调解因婆媳矛盾引发的家庭纠纷。那时总觉得,不过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是观念差异的碰撞。可穿越后,在这等级森严、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婆媳之间那套基于权力、规矩与控制欲的相处模式,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成了困住无数女性的枷锁。

“唉……”林苏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问墨兰,又像是在问这千百年来始终无解的困局,“从古至今,这婆媳矛盾,似乎总是最难解的题之一。为何会如此难呢?”

她不等墨兰回应,便自顾自地自问自答,给出了一个来自现代灵魂的、一针见血的洞察,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或许,根子上就是因为,中间那个既是丈夫、又是儿子的男人,大多……不作为吧。”

“他若心中有秤,行事公正,能真正担起责任,既维护母亲的体面,不纵容她的偏私,也呵护妻子的尊严,不忽视她的委屈,在中间做好那沟通的桥梁、润滑的纽带,将矛盾化解在萌芽之时,许多风波或许都能避免。可偏偏,他们往往选择沉默、逃避,或是偏袒生养自己的母亲,又或是简单粗暴地压制妻子,美其名曰‘孝道’‘和睦’。结果只能是让婆媳间的鸿沟越来越深,怨气越积越重,最终将两个本无深仇大恨、却被‘婆媳’名分捆绑在一起的女人,推向对立的两端,互相折磨。”

林苏的话,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墨兰记忆的闸门。她想起盛纮在林噙霜和王氏的争斗中,永远是和稀泥的态度,要么被林噙霜的眼泪牵着鼻子走,偏袒纵容;要么在王氏闹起来时,为了维护自己的“贤名”而简单压制,何曾真正公正地厘清过是非,解决过问题?又想起丈夫梁晗,在后宅妻妾纷争中,总是一副漠然置之的态度,偏听偏信宠妾的谗言,对她的委屈视而不见,让她在侯府步步维艰。可不是吗?正是因为这些男人的“不作为”,才让后宅的倾轧与内耗永无宁日,让无数女人在这方寸之地耗尽一生!

“你说得对。”墨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眼底的迷茫与犹豫尽数褪去,重新变得坚定而沉稳,“那就等中秋过后,再看时机。眼下,我们先顾好桑园的账目,还有宁儿的入宫预备。”

林苏放下锄头,便直言要害:“母亲,桑园如今人多事杂,秋江姨娘虽忠心,终究不懂地里活计与外头人情,容易被庄头联合底下人蒙骗。就说这桑苗价格,上月还是三文一株,如今突然涨到五文,偏生没写清品种与规格,分明是想浑水摸鱼。长此以往,恐生贪腐弊端。”

墨兰指尖揉着眉心叹气:“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可秋江是我从盛家带来的老人,知根知底,若不用她,一时也寻不到更妥帖放心的人。”

林苏早有成算,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条理清晰地建议:“不如将秋江姨娘调派去管南城的胭脂铺——那是妇人熟悉的营生,进货、记账、待客,秋江姨娘定能胜任。桑园这边,我们需要一个懂农事、善应酬的管事。”

墨兰沉吟片刻,觉得此计可行,却仍有顾虑:“调走秋江容易,可新管事从何处寻?外头聘来的人,底细不明,终究难放心。”她自小在内宅倾轧中长大,深知用人不当的后果,轻则损财,重则泄露产业机密。

林苏却道:“眼下也无更好的法子,总不能因噎废食。我们可暂留原庄头,他熟悉本地水土与庄户情况,能保桑园运转不脱节。但母亲需亲自拟定明晰章程,比如采买需双人核对、教习费收取需开三联单据、每月底盘点存货,我再从旁帮您核对关键数据——比如桑苗存活率、蚕茧产量与售价是否匹配。待日后寻到可靠人选,再行更换。总比现在这样账目混乱、任人摆布强。”

墨兰望着女儿清亮的眼眸,心中豁然开朗。管理偌大产业,终究不能全凭个人信任,需有制度约束才行。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便拟好章程,调秋江去胭脂铺,桑园这边,我每月亲自去核查两次账目。”

解决了桑园的人事难题,墨兰的心思又转到了即将入宫的宁姐儿身上。她拉着林苏在廊下坐下,脸上露出几分属于母亲的狡黠慈爱:“曦曦,我想着给你大姐姐备几件厚实夹衣。宫里虽有份例衣裳,可绫罗绸缎看着光鲜,终究不如自家做的絮了新棉的贴心。”

她指尖抚过光滑的缎面,压低声音道:“我打算在夹衣夹层里,用金线密密绣上‘福禄寿’的吉祥花样,再把些小巧的金珠、碎宝石缀在花纹缝隙里。这样既不显眼,万一宫里有什么打点不及的急用时,拆开一两颗应应急,也能顶大用。”

这心思可谓缜密周全,既顾全了宫廷体面,又暗藏了实际保障,林苏听得眼前一亮:“母亲想得真周到,大姐姐带着这样的衣裳入宫,也能多几分底气。”

墨兰看着女儿赞许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浓,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促狭:“不过单我一人绣太慢,也容易惹眼。我打算让你、婉儿、闹闹姐妹三个轮流帮忙。一来人多做得快,二来也是你们姐妹间的一份心意,往后你大姐姐在宫里,想起这些衣裳,也能念着家里的好。”

林苏脸上的赞许瞬间凝固,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确认:“我?母亲您忘了我的绣工?缝个扣子都歪歪扭扭,让我往这上好的软缎上缀金珠宝石?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墨兰却笑得眉眼弯弯,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正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练练手!女儿家针黹女红是立身根本,你整日里不是在园子里弄土,就是对着账本算账,也该静静心了。就这么定了,回头我让人把料子、金线和金珠送过去,你先从绣简单的‘福’字轮廓开始。”

她说完,看着小女儿一脸“天要亡我”的郁闷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连日来打理产业的疲惫一扫而空,竟哼着不知名的扬州小曲,步履轻快地去了。

林苏望着母亲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拿惯了锄头和算盘的手,哀嚎一声瘫坐在榻上。这穿越的人生果然处处是“惊喜”——前阵子还是规划桑园的技术顾问,如今又要变身宫廷奢侈品刺绣女工,真是应了那句“技多不压身”,就是这“身”有点顶不住啊!

夜色渐浓,庭院里的菊花落了一地,暗香浮动。娴姐儿斜倚在榻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缎床幔,眉间拢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宁姐儿即将入宫的消息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头,既有替妹妹得此机遇的欣慰,更多的却是对深宫险恶的担忧。

锦哥儿放下手中的书卷,见妻子神色郁郁,便搁了灯盏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温声问道:“还在想宁姐儿的事?”

娴姐儿抬眸,眼中满是思量:“是啊。官人你说,宁姐儿此番入宫,我们该给她备些什么才好?宫里规矩大如天,吃穿用度皆有定例,多带了怕是累赘,还容易招人眼目;可带少了,又怕她在里头受委屈,遇事没个傍身的东西。”

锦哥儿沉吟片刻,指尖轻轻叩着榻沿:“宫里不比外头,金银之物虽能用来打点,但携带数额皆有宫规限制,带多了反而扎眼,徒增是非。再者,宁姐儿初入宫闱,位份不高,骤然带许多贵重之物,难免引人嫉妒,反倒不美。”

娴姐儿点点头,深以为然:“这我也知道,钱虽是最通用的,却也是最受限制的。我琢磨着,总得备些既实用又不惹眼的东西才好。”她凝神思索,宫中人情往来繁杂,银钱打点固然少不了,但初入宫的姑娘,最要紧的是能平安度日,少生事端。

锦哥儿略一思忖,提出个建议:“要不……备些常用的丸药?比如风寒药、安神丸之类的。宫中太医虽医术高明,但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一时请不来,或是底下人偷懒拖延,自己有药也能应应急,免得小病拖成大病。”

娴姐儿却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顾虑:“丸药怕是更进不去。你忘了宫廷禁地的规矩?入口之物,查检最是严格。来历不明的药材,别说送到宁姐儿手里,怕是刚进宫门就被没收了,反而容易惹来‘私藏禁药’的嫌疑,给她招来祸事。”

她话音一顿,目光落在窗外皎洁的月光上,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中瞬间亮起一抹亮光:“有了!不带成药,我们带药方!”

她猛地坐直身子,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带着难掩的欣喜:“前些年父亲身子不大爽利,母亲为了精心伺候,特意钻研了一阵子医理,还四处向名医请教,手里积攒了不少验方、食补方子。像治疗风寒初起、脾胃不和、安神静心这类常见小毛病的方子,她那里定然有不少,而且都是经过父亲亲身验证、稳妥有效的,绝无半分风险。”

娴姐儿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行,语速也快了些:“药方不比丸药,不过是几张薄薄的纸,折叠起来藏在衣襟里,轻便得很,也绝不惹眼。宁姐儿带在身边,万一自己或是同屋的姐妹有个不适,既可以按方请太医斟酌着抓药,省去许多麻烦;若是想日常调理身子,也能让可信的宫女按着食补方子,用寻常食材做些药膳,既贴心又安全。这可比带什么金银珠玉都实在多了!”

锦哥儿听了,眼中也露出赞许之色,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还是娘子想得周到。如此一来,既不犯宫规,又能解燃眉之急,还能体现我们的心意,确是份再好不过的礼物。那你明日便去信给岳母大人,不你亲自去向岳母大人讨要些稳妥的方子来,最好再让她标注清楚用法用量和忌讳,免得宁姐儿用错了。”

娴姐儿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她靠在锦哥儿肩头,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心中满是暖意。点点星光,映照得室内一片温馨。娴姐儿已经开始盘算着,明日不仅要亲自去看母亲,还要亲自挑选上好的宣纸,将方子工工整整地抄录下来,再用细密的丝线缝在一个小巧的锦囊里,让宁姐儿贴身带着,也好时时安心。

娴姐儿携着与锦哥儿商定的主意登门,将想法细细说与母亲邵氏听。邵氏闻言,连连点头,眼角眉梢都透着赞许:“你们这主意想得周到,比那些金银珠玉、绫罗绸缎强上百倍。宫里头的日子,看着光鲜,实则步步要精细,备些实用的方子,才是真能帮到宁姐儿的正理。”

说罢,她起身快步走向内室,不多时便抱出一个半旧的樟木盒子。盒子边角磨得有些光滑,看得出是常年使用的旧物,黄铜搭扣擦得锃亮。邵氏将盒子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指尖摩挲着搭扣,像是在触碰一段尘封的时光。打开盒盖,一股淡淡的樟香混杂着墨香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沓沓泛黄的纸张,有蝇头小楷,有略显潦草的大夫手书,墨迹深浅不一,皆是这些年她为伺候顾廷煜身体,四处寻访名医、登门求教搜集来的药方,还有自己摸索着整理的食补方子。

邵氏拉过一张小凳坐下,就着窗棂透进来的明亮天光,一份份仔细翻找起来。她的手指有些粗糙,带着常年操持家务的薄茧,却在翻动纸张时格外轻柔,生怕弄坏了这些精心留存的宝贝。“这个好,”她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风寒初起方”,“治偶感风寒、鼻塞流涕的,方子平和,都是常见药材,见效快还不伤脾胃,宁姐儿初入宫,乍然换了环境,难免受些风寒。”

她又翻出一张,眉头微微舒展:“这个是安神助眠的,用的是酸枣仁、柏子仁这些温和的药材,宫里规矩多,人心杂,她一个小姑娘,夜里怕是难安睡,这个正好用得上。”再往下翻,她顿了顿,拿起一张食补方:“还有这个,健脾开胃的,初到陌生地界,饮食不惯是常事,用山药、芡实这些煮粥煲汤,清淡滋补,还不惹眼。”

邵氏挑拣得极为认真,每拿起一张方子,都要细细读一遍,不仅看药效是否对症,更要斟酌药材是否过于猛烈,是否适合闺阁女子娇嫩的体质,务必求一个“稳”字。那些药性峻烈、或是有特殊忌讳的方子,她都一一掠过,只留下最稳妥、最实用的。

娴姐儿便在一旁的八仙桌上铺开新裁的宣纸,研好松烟墨,拿起一支羊毫笔。她微微凝神,手腕轻悬,用清丽端正的簪花小楷,将母亲筛选出的方子一一誊录。“柴胡三钱,黄芩二钱,半夏一钱……”她念着药材名称和分量,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娟秀工整的字迹,连煎制方法、服用时间、饮食忌讳都写得清清楚楚,务求宁姐儿一看便懂。

屋内静谧无声,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轻响,偶尔夹杂着邵氏低声的念叨。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母女二人身上,暖意融融。

“自打从顾家那大宅子里搬出来,没了那些时时刻刻盯着的眼睛,这日子,真是舒心多了。”邵氏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哀怨,反倒带着一种久违的松快。她手里摩挲着一张药方,眼神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那些压抑的过往。

娴姐儿笔下未停,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含笑静听,没有插话。她知道母亲这些年过得不易,在顾家大宅里,上有顾廷烨压制,旁有明兰提防,处处小心翼翼,连呼吸都要透着谨慎。

“虽说就我一个人住着,有时候是冷清了些,”邵氏继续道,嘴角却渐渐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可心里头自在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揣度谁的心思,也不用勉强自己迎合谁。如今,我倒是寻着个趣儿——”

她脸上露出些微孩童般的得意,像是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我打算在咱们这后院,辟出一块地来,种些草药。薄荷、紫苏、金银花、蒲公英……都是些好活的,平日里头疼脑热、蚊虫叮咬,摘几片叶子就能用,也常用得上。我想着,看着它们一点点从土里钻出来,抽枝长叶,开花结果,闻着那清清爽爽的药香,心里头就踏实。”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那气息里都带着解脱和惬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好久没这样自由自在了,好像……好像又回到了没出嫁前,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似的。不用想那些繁杂的人事,只用盯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心里头干干净净的。”

娴姐儿听着母亲这发自肺腑的感慨,看着她眉宇间那抹积压多年的郁气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憧憬,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她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握住母亲略显粗糙却温暖的手,温柔地笑道:“母亲觉得畅快就好。往后您想种药就种药,想看书就看书,想出门走走就出门走走,女儿会常回来看您,锦哥儿也会陪着我一起来。”

邵氏反手握住女儿的手,眼中满是欣慰。阳光愈发暖了,照在那满匣子的药方上,照在娴姐儿誊写好的一张张宣纸间,也照在邵氏对未来小药园的美好憧憬里。这份历经多年压抑后重获的平淡与自由,如同春日细雨,润物无声,或许比任何良方,都更能滋养人心。

不多时,邵氏便挑拣好了二十几张方子,娴姐儿也一一誊录完毕。她将誊好的方笺仔细叠好,放进一个早已备好的素色锦囊里,锦囊上绣着几株淡雅的兰草,低调而雅致。

邵氏看着女儿笔下流淌出的工整簪花小楷,看着那一张张写满温和药性的方子,眼中原本的暖意渐渐淡去,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不忍,有决绝,更有历经世事后沉淀的冰冷清醒。她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樟木盒的边缘轻轻摩挲,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入盒子最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张单独存放的药方。那纸张比其余的更为陈旧,边缘微微卷起,带着岁月的磨损,墨迹也有些发暗,显然是被妥善珍藏了许多年。

娴姐儿以为母亲又找到了对症的良方,笑着伸手想去接:“母亲又寻到好方子了?我这就誊录下来。”

却见邵氏没有将药方递过来,反而将两张纸并放在案上,就着窗棂透进的天光,指尖捏住纸角,依着纸上原本就有的、几不可察的折痕,极其精准地将两张纸重叠在一起。

随着她的动作,纸上原本分散的药材名称与用量奇迹般地对应起来,形成了一个全新的、药性组合截然不同的方子。那些原本温和的药材,在新的配比下,仿佛瞬间变了性质,透着一股隐秘的凶险。

邵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窗外的风听去,与方才谈及种药时的松弛判若两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宫里那地方,捧高踩低是常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指尖轻轻点了点那重叠后的痕迹,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寻常太医若不细究,只当是温补气血或清热祛湿的寻常方剂,可若是按此配比煎服,日久……可致人脏腑衰竭,悄无声息,查无可查。”

她将这张由两张普通方子“拼合”而成的、暗藏杀机的秘方,轻轻推到娴姐儿面前,纸面划过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像重锤敲在娴姐儿心上。

“抄下来,单独放好。”邵氏的目光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交给宁姐儿,让她……非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绝不可用,更不可示人。只当是……给她多留一条或许永远也用不上的后路。”

“啪嗒——”

娴姐儿手中的狼毫笔猛地一抖,重重摔落在宣纸上,溅开一团突兀的墨渍,瞬间染黑了一片清秀的字迹。她的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惨白如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又猛地低头看向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

她自幼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学的是相夫教子、管家理事的温良之道,听的是“与人为善”“以德报怨”的教诲,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母亲会交给她这样一件……一件用于自保、亦可伤人的致命秘辛!而且是要交给即将入宫、心性尚未完全成熟的妹妹!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指尖冰凉,迟迟不敢去触碰那张纸。那薄薄的素笺,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与噬人的寒意,让她望而生畏。这哪里是药方,分明是藏在暗处的利刃,是关乎生死的赌注。

邵氏看着女儿惊惧失措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心疼,指尖微微蜷缩,却很快又恢复了坚定。她深知那宫墙之内的险恶,远比女儿所能想象的更为诡谲残酷。在那里,纯粹的善良往往是最无用的软肋,一点无伤大雅的“恶念”和自保的手段,反而可能成为活下去的底气。

“拿着吧,孩子。”邵氏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沧桑,像是经历了无数风浪后的喟叹,“但愿它永远只是一张废纸,永远没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可若是真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连性命都难保的时候……它或许能挣出一线生机。”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像是在回忆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往:“记住,在宫里,有时候你手里握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更是不被人随意践踏的底气。”

娴姐儿深吸了好几口气,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耳边嗡嗡作响。她看着母亲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明白了母亲从顾家那座牢笼搬出来后,为何会那般珍视那份“自由自在”。因为在那座大宅里,或许连呼吸都需要计算着分量,连一张看似寻常的药方,都可能藏着致命的玄机,人心的险恶,早已刻进了骨髓。

这一刻,她对宫廷的敬畏,对人心的认知,有了远比之前更为深刻、也更为凛冽的体会。那不是书本上的道理,不是旁人的告诫,而是来自母亲亲身经历的、血淋淋的生存智慧。

她不再多言,只是默默俯身捡起掉落的毛笔,找了一张最不起眼的粗陋素笺——没有花纹,没有暗纹,寻常得扔在纸堆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她握着笔的手依旧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谨慎,将这张关乎生死的秘方,一字不差、一笔一划地默默誊录下来。

墨汁落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淡淡的痕迹,像是将一份沉重的秘密,永远封存进了这张不起眼的笺纸里。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可屋内的气氛却多了一丝凝重,那份原本纯粹的姐妹关怀,从此多了一层隐秘的锋芒,护着即将踏入深渊的宁姐儿,也映照着深宅妇人历经磨难后的生存之道。

随梦书屋推荐阅读:斗罗2:和霍挂比金手指后成团宠穿越成姐姐,妹妹你要干嘛?问鼎记!寻找胭脂[射雕同人]妖女七零:炮灰夫妻发家忙七零之小媳妇甜甜嘴疯批跑断腿穿越异界之崛起逆世穿越之灵域传奇盛宠之嫡女医妃陆沉周若雪小说免费阅读全文好孩子小明去哪了盗墓:选对喜欢的CP嗑合成召唤摄政王的神探娇妻龙珠:我能吸收能量变强游走诸天,全靠暗黑技能多!我有一个诡王朝精灵游病娇师姐装呆套路我,人麻了!娱乐圈,大佬只想摆烂掐指一算,你是逃犯!重生娇妻已上线崩坏:雷电芽衣之名快穿之这段数据成精了吧我在万界都有分身是拖油瓶也是青梅竹马我打打打打打打死你个渣男换老公女尊也得嫁人斩神:穿越后的决斗之旅四合院:开局先把媳妇娶了抗战:我们的59在前进重生木兰辞温院长身娇体软,京圈太子爷对她上瘾狐妖:剑圣一心重生1962之开局怒扇禽淮茹要命!我睡的小白脸是首富太子爷星林风途小鬼拜师绑定神豪系统,我有亿点点钱味主四合院,开局一个太初仙境手握空间,和离后开启流放高端局仙游云风录重生最强农妇修仙之混沌道果鬼鬼鬼鬼鬼鬼鬼四合院:老婆景甜,秦淮如酸了重生者太密集?我带国家队下场轮回破劫凌九霄
随梦书屋搜藏榜:我的后宫奋斗记穿越改造男女的身高体重快穿之鬼差女配打工日常冷冬气候种田,我在古代开超市位面收集功德高武:金手指姐姐是我的理想型无上至尊是狼不是狗给疯批霸总当替身后,我成了顶流盗墓:反派系统,开局保护伞公司下堂王妃是毒医救命!我好像被禁欲陆警官看上了重生六零,带着空间宠夫暴富被迫攻略反派剑尊后,全书he了通天神医本是人好可不可以勇敢点从龙族开启的异世界生活表白装高傲,我转身校花崩溃哭了除魔人:开局遇到大黑佛母恋综直播:女扮男装的她引爆热搜重生之后,娶了诡新娘做老婆孤女穿成小丫鬟龙族之龙骑士从聊斋开始,证就人道古史!爱的谜题:林晓萱要命!和章鱼网恋后,他疯了!重生之青樱回来后整顿后宫海贼王:渣女今天也在努力死遁跨越时空的花季我,诡异NPC,吓唬哥哥怎么了劫天之人天灾囤货,灵泉空间种田记[综韩]黑色阳光重生不谋爱,京圈大佬给我下跪了金玉传奇终默沦陷修罗场,大佬都想独占她守寡三年后,整个侯府跪求我原谅五十年代卷到飞升帝妃掌妖异血瞳乱天下港综开局之我有一座万界楼林海边和陈心的爱情故事叶罗丽之命宝可梦科普与职业日常心被俘获后?我化形了!回到旧石器时代无尽轮回:从禁酒令开始月老可能忘了给我绑红线
随梦书屋最新小说:掉马后,前夫他哭红眼团宠大佬只想躺平,却被迫爆红了四合院:我在院里爽翻了哇趣,我的外挂是豆包皇后娘娘驾到知青所快穿:带球跑后,病娇男主疯批了港片:重生狱霸,开局觉醒系统快穿之美人风华录斗罗之绝世反派宝可梦:毒鬼天王画皮双生重生:从咸鱼捡漏逆袭开始四合院:揭穿许大茂,拯救娄晓娥快穿之炮灰路人的逆袭之路重生祁同伟,我胜天半子逆袭1970:从噩梦觉醒开始惊!王妃是江湖第一杀手半熟枕边人剑帝转生娘都换芯子了,岂会再过苦日子我在修仙界收废品,怎么无敌了刀屠:血雨江湖重生古惑仔:从铜锣湾摆摊开始雪中悍刀行之北莽须弥九层塔与溯光戒纪元灵纲这个宗门没拜错滨城的爱情故事重逢时相爱又名月上心头西游重生羚羊,开局被祖天师点化灵植百倍生长,我从杂役苟成真仙凡骨少年得神秘黑鼎我在507所当顾问尘归尘,道归道绝区零:但是是苦涩加布其实我不是派大星恐怖惊悚鬼事四双子降豪门,萌宝助总裁为你闪耀的星第五年重逢,驰先生再度失控凹凸:玫瑰荆棘一气三清诀婚姻里的共居别怕,这诡异能吃咒术师小姐与猫咪先生说好考古,你鉴定个千年女鬼?摆烂猫猫的快穿打工日志尊上所述韩剧:我是李子豪狼烟照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