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林间，带起一阵寒意，吹动了秦绝额前的一缕碎发。
空地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刘宇抱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臂，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秦绝，那张因为嚣张而扭曲的脸，此刻只剩下惨白和茫然。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他脑中一片混乱，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自己那灌注了全身魔气、足以开山裂石的至强一击，在那柄平平无奇的铁剑面前，竟如孩童的玩具般不堪一击。对方甚至没有用什么高深的剑法，只是最基础的招式，却蕴含着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道理。
那不是招式的胜利，而是境界的碾压。
秦绝……他根本不是在和自己打斗，他只是在……戏耍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刘宇的脑海中炸响，让他浑身冰冷。他猛然想起了秦绝之前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得意忘形之下说出的那些话。
“萧辰大人……”
“【阴毒暗杀系统】……”
“先拿这个炼丹废物开刀，下一个就是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圈套！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秦绝示敌以弱，就是为了引诱自己说出这一切！
刘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秦绝那只刚刚从腰间拂过的左手。那里，空无一物。但刘宇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留声符！
他一定是用了留声符！
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任务失败，证据确凿。他甚至可以想象，当萧辰大人听到这段录音时，那张永远带着虚假笑意的脸，会变得何等阴沉。对于一个失败了，还把主子卖得一干二净的废物，下场只有一个。
恐惧，如同无边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不想死，他不想被萧辰大人用更残忍的手段“回收”掉。
“秦绝……你……”刘宇的声音干涩发颤，他想说几句狠话，却发现自己连放狠话的底气都没有了。
秦绝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那株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的血叶朱果树。树上，还有大半的果实没有采摘。
这个动作，在刘宇看来，却是一种无声的宣判和极致的蔑视。
他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刘宇的心脏狂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玉盒，又看了一眼那株近在咫尺的朱果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那丝贪婪很快就被更浓烈的恐惧所取代。
命，比什么都重要。
“你给我等着！”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苍白无力的话，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左手捂着断臂，不顾一切地向着密林深处冲去。他甚至不敢走来时的路，而是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黑暗中，连滚带爬，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滴落在草叶上的血迹。
秦绝从始至终都没有动，甚至没有看他逃跑的方向一眼。
一条被拔了牙的狗而已，放他回去，或许比杀了他更有用。他能想象，这条狗会把今夜的恐惧，原封不动地带回给他的主人。
直到刘宇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这片林间空地才重归寂静。
“咕咚。”
一声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秦绝这才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瘫坐在树下，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林墨。
林墨的嘴巴还微微张着，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满是呆滞。他看看秦绝，又看看刘宇消失的方向，似乎还没从刚才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秦绝师兄……一剑……就把那个不可一世的刘宇……给废了？
那可是刘宇啊！那个换了什么鬼系统，气息比之前强大了数倍的刘宇啊！
他刚才还以为秦绝师兄要输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在储物袋里摸索着，准备把所有丹药都扔出去，就算没用，好歹也能给秦绝师兄制造一点混乱。
结果……
秦绝师兄只是抬了抬眼皮，然后就赢了？
这……这合理吗？
林墨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感觉自己对“强大”这个词的认知，在今晚被彻底颠覆了。
秦绝看着他那副傻掉的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起来。”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
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把林墨从呆滞中浇醒。他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还差点又摔一跤。
“秦……秦师兄！”林墨踉踉跄跄地跑到秦绝面前，一张脸因为激动和崇拜而涨得通红，眼眶里还挂着没干的泪痕，配上那身破烂的衣服和满身的泥污，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你……你……你太厉害了！”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也只能说出这句最朴素的赞美。
他想表达的有很多，想说谢谢你救了我，想问你刚才那一剑叫什么名字，想惊叹你的实力怎么会这么强。但话到嘴边，却发现任何华丽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中那滔天巨浪般的震撼。
最终，他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化作了一个深深的、九十度的鞠躬。
“秦师兄，谢谢你！”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发自肺腑的感激。
秦绝侧身避开了他的大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墨直起身，看着秦绝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中的敬畏又深了几分。这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自己这点小场面，在秦师兄眼里，恐怕连让他心跳加速一下都做不到。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那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里翻找起来。
“秦师兄，这个给你！”他献宝似的捧出一个小玉瓶，递到秦绝面前，满脸期待地说道，“这是我最新炼制的‘强效提神醒脑丹’！虽然没什么别的用，但吃了之后能三天三夜不睡觉，而且精神百倍！你刚才大战一场，肯定消耗很大，吃一颗补补！”
秦绝的目光，落在那颗龙眼大小、表面坑坑洼洼、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焦糊味的丹药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林墨那双真诚而又清澈的眼睛，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颗看起来就很提神的丹药。
“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林-墨摆着手，笑得像个得到了糖吃的孩子。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正，赶紧转身跑向那株血叶朱果树，将掉在地上的玉盒捡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把树上剩下的果实全部采摘下来，一一放入盒中。
做完这一切，他捧着玉盒，再次来到秦绝面前，神情郑重。
“秦师兄，这朱果，你拿着。”
“我？”秦绝有些意外。
“对！”林墨用力点头，“这东西太重要了，我……我这点修为，根本保不住它。刚才要不是你，它已经被刘宇抢走了。放在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得赶紧回宗门去。护心丹的炼制，不能再耽搁了。我留在这里，只会拖你后腿。”
经历过今夜的生死一瞬，林墨对自己的定位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
打架，不行。
跑路，不行。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炼丹。他要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炼丹中去，炼出最好的丹药，为“尊上”，为秦师兄他们，提供最坚实的后勤保障。这才是他的价值所在。
秦绝看着林墨，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褪去怯懦后的坚定。
他没有再推辞，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玉盒。
“路上小心。”
“嗯！”林墨重重地点头，他从储物袋里又掏出几张从江晚星那里“赊”来的低阶神行符，一股脑地全拍在腿上，然后对着秦绝再次一拜。
“秦师兄，那我先走了！大恩不言谢，以后你要什么丹药，只要我能炼，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你弄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朝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那几张神行符同时生效，让他跑起来的姿势有些怪异，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溜烟便消失在了林间小道上。
看着林墨远去的背影，秦绝摇了摇头，将那颗“强效提神醒脑丹”和装有朱果的玉盒都收入了自己的储物袋。
他走到刘宇手臂断落的地方，用剑尖挑起一捧泥土，将那滩血迹掩盖。然后，又走到那块被魔气短刃射穿的岩石前，伸手按在上面，灵力微吐，那块岩石便无声地化作了齑粉，彻底抹去了最后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腰间，取出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留声符。
灵力注入，符箓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微光。
刘宇那得意又怨毒的声音，清晰地从符箓中传出。
“……是萧辰大人赐予我的无上神力！”
“……先拿这个只会玩泥巴的炼丹废物开刀，下一个，就是你！”
“……我现在的系统，可是专门为暗杀而生的【阴毒暗杀系统】！”
秦绝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录音播放完毕，他才收起留声符，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萧辰，赵坤。
这两条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抬起头，望向青云宗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落在了那间不起眼的柴房里。
“尊上，”他心中默念，“这份礼物，不知你是否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