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墨涵在餐桌末端的位置坐下,面前的骨瓷餐盘里盛着精致的牛排和蔬菜,酱汁调配得恰到好处,可他握着刀叉的手却始终僵硬。李佑铭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用餐,刀叉碰撞瓷盘发出轻响,每一声都像落在紧绷的弦上。佣人安静地站在角落,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逃离的可能。
“怎么不吃?”李佑铭终于开口,视线没有离开餐盘,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墨涵的指尖一颤,刀叉在盘上划出细微的划痕。他不敢抬头,只是胡乱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肉质鲜嫩却味同嚼蜡,喉咙发紧得几乎咽不下去。“不合胃口?”李佑铭抬眼瞥他,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还是在想怎么逃?”
墨涵猛地攥紧刀叉,指节泛白。他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冰冷的食物顺着食道滑下,激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他知道李佑铭在试探,也在警告——这里的每一分“优待”,都建立在他听话的基础上。晚餐在沉默中结束,李佑铭没再为难他,只是让佣人引他回房,临走前留下一句:“早点休息,明天让家庭教师来给你补落下的课。”
回到房间时,天色刚擦黑。佣人替他打开了顶灯,冷白的光线照亮整个房间,却驱不散半分阴冷。“墨先生,需要我帮您放洗澡水吗?”佣人恭敬地询问。墨涵连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用,谢谢。”佣人没有多言,躬身退了出去,门板再次合上,落锁声在暮色中格外清晰。
墨涵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沉下去。庭院里的地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特制的玻璃,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他伸手触摸玻璃,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指尖划过那些隐蔽的细栏杆,间隙窄得连指尖都无法穿过。远处的围墙在夜色中只剩模糊的轮廓,墙顶的电网隐没在黑暗里,却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座华丽的囚笼。
他关掉顶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的壁灯。巨大的房间瞬间空荡得令人心慌,家具的轮廓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将他吞噬。他蜷缩在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真丝被面顺滑却冰冷,怎么也捂不热浑身的寒意。白天强撑的镇定在夜晚彻底崩塌,屈辱和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中央空调送风的嗡鸣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远处传来的野兽低吼;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每一次响动都让他以为是有人靠近;甚至这栋庞大建筑本身因温度变化发出的轻微“嘎吱”声,都能让他猛地绷紧身体,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
他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昨夜混乱而屈辱的画面就会清晰地浮现——李佑铭带着酒气的呼吸、冰冷的手指、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还有身体被侵犯时的剧痛。那些画面像锋利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摸向腰腹,那里的酸痛还在隐隐作祟,提醒他这不是噩梦,是他无法逃脱的现实。
对未来的恐惧像浓稠的墨汁,浸透了他的思绪。他想起母亲上周打电话时的声音,带着期盼问他“在学校住得习惯吗”,想起自己当时强装轻松说“一切都好”;想起录取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徽,想起他曾幻想的大学生活——和室友去图书馆、参加文学社的活动、在林荫道上散步。可现在,这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泡影。他的学业、他的父母、他小心翼翼维持了十八年的人生……全都毁了。
他掏出藏在枕头下的学生证,借着壁灯的微光,看着照片上自己温和的笑脸。那时候的他,眼里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以为考上大学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一头撞进更可怕的牢笼。他想给母亲打电话,想告诉她自己的处境,可他摸遍了全身,才想起手机早就摔坏在KtV的走廊里,在这里连一部能联系外界的设备都没有。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似乎能听到门外走廊里,保镖巡逻的极轻微的脚步声——那是一种刻意放轻的、带着节奏的声响,从远及近,再从近及远,循环往复。这种无形的监视比明确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他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被掌控着,连呼吸都仿佛在别人的注视下。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昂贵的真丝枕套。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啜泣声。他知道哭泣没用,只会让李佑铭更加得意。可那些委屈、恐惧和绝望,怎么也压抑不住。这无声的泪水,是他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唯一能进行的、卑微的抗争。
他想起小学时被同学堵在巷口喊“怪物”,母亲冲过来护着他,对着那些孩子吼“不许你们这么说他”;想起高中时挑灯夜读,母亲端来一杯热牛奶,轻声说“累了就休息会儿”;想起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父亲难得地开了一瓶酒,说“我儿子有出息了”。家人的温暖像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
“不能垮,绝对不能垮。”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回到他们身边。”他将学生证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塑料外壳硌着掌心,却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他开始仔细回忆房间的每一个细节——通风口的位置、门锁的结构、佣人换班的时间,试图从这些细节里找到逃离的机会。
夜深了,连庭院的地灯也熄灭了。房间陷入纯粹的黑暗和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还在持续。墨涵蜷缩在床角,眼睛盯着房门的方向,直到眼皮沉重得再也睁不开。在极度的疲惫中,他终于昏沉睡去。可即使在梦里,他的眉头也紧紧蹙着,身体时不时地惊悸一下,仿佛还在躲避着无形的威胁。
黑暗中,床头的壁灯还留着一丝微弱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和眼角未干的泪痕。这座华丽的囚笼,连梦境都不肯放过他。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却只是这场漫长囚禁的开始,而他不知道,这样的夜晚,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