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在沈砚的支撑下缓了将近十分钟，才勉强恢复了些力气，自己坐直了身体。他抬手抹去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又擦了把脸上的汗，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掏空后又勉强填了点东西回来。
“谢了。”这次他声音清晰了些，看向沈砚，眼神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要不是你最后那一下，估计咱俩都得被那破烙印反噬得不轻。”
沈砚已经站起身，正在检查监控设备上小辉的数据，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个提供支撑和能量的人不是他。“守护符能量与小辉残魂融合稳定，烙印活性持续被压制。效果超出预期。”他转移了话题，但视线在扫过顾临渊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时，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那是，也不看是谁出手。”顾临渊习惯性地想翘起嘴角扯个得意的笑，却牵动了因透支而隐隐作痛的经脉，笑容顿时有点变形，倒吸了口凉气。
沈砚从随身携带的装备箱里拿出一支营养补充剂和一小瓶纯净水，递了过去。“补充体力。你的灵力透支需要时间恢复，建议静养十二小时。”
顾临渊接过，也没客气，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他看着沈砚又开始忙碌地整理带回的数据硬盘和那个装有守护符的盒子，忍不住开口：“喂，你也歇会儿吧。从进那鬼地方到现在，你消耗也不小。”
沈砚动作未停：“数据需要尽快解析。伊莉西亚的笔记信息量很大，可能与‘彼岸’的‘通天塔’计划直接相关。”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顾临渊皱着眉，伸手想去拉沈砚的手腕，让他停下。但手伸到一半，又想起刚才治疗时背后那稳定手掌的触感和对方渡来的能量，指尖在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沈砚的手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沈大专家。你要是也倒了，这么多数据谁来看？指望我这个‘文盲’道士吗？”
他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但眼神里却有关切。
沈砚终于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顾临渊。护目镜遮挡了他的眼神，但顾临渊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我自有分寸。”沈砚说道，声音平稳。但他还是依言走到了旁边一块相对干净、铺着防潮垫的区域坐了下来，拿起另一支营养剂慢慢喝着。
顾临渊看着他坐下，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也挪过去，在离他半臂远的地方坐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长长舒了口气。寂静再次降临，但不同于归墟之地的死寂，也不同于之前的尴尬，这是一种……共同经历巨大消耗后的、带着点疲惫的平和。
通过“灵障共振”，顾临渊能感觉到沈砚那边高速运转的思维似乎放缓了一些，像是在进行着数据的后台整理与归档，而不再是之前那种近乎燃烧的透支状态。他自己也放松下来，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灵力，以及……身边这个人存在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那个伊莉西亚……”顾临渊闭着眼，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懒散，“她笔记里说，Lambda计划是为了制造承载‘虚空启示’的容器……那你……”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沈砚沉默了片刻，营养剂的塑料管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捏压声。“我的情感缺失和灵障免疫，很可能就是那次‘成功’的副产品。”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个合格的‘容器’，自然不需要多余的情感干扰，也需要抵抗外部‘杂音’的侵蚀。”
顾临渊睁开眼，侧头看向沈砚。对方坐姿依旧挺拔，但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和……孤独。他想起在治疗小辉时，沈砚渡来的那股冰冷却稳定的核心能量，那是否就是属于“容器”的力量？
“狗屁的容器。”顾临渊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屑，“你现在是沈砚，是会拿着古怪仪器清理现场、会算计‘彼岸’和李老头、还会……”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还会在搭档快撑不住的时候递上一把力的人。这就够了。”
沈砚握着营养剂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顾临渊通过连接，似乎捕捉到那片冰封的精神世界里，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解冻”的涟漪荡开。
过了一会儿，沈砚才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伊莉西亚选择了另一条路。守护，而非容纳或吞噬。”
“是啊，所以她留下了这个。”顾临渊指了指那个盒子，“看来这世上，不是所有搞研究的都像‘彼岸’那么疯。”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并不凝重。他们各自消化着身体的疲惫和刚刚获得的信息，也在无声中消化着彼此之间那愈发清晰和复杂的联系。
顾临渊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灵力透支后的困意汹涌而来。他脑袋一点一点，最终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额头轻轻抵在了沈砚的肩膀上。
沈砚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顾临渊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在他的肩胛骨上，能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汗味、灰尘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以及……一丝属于顾临渊本身的、如同阳光晒过草木般干净的气息。
通过连接，传来的是顾临渊陷入沉睡后毫无防备的、平稳悠长的精神波动。
沈砚僵直地坐着，没有动。他应该推开，保持安全距离，维持理性的界限。但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以及连接那头传来的安稳睡意，像是一种陌生的蛊惑。
他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允许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依靠。
他抬起头，看着据点昏暗的穹顶，护目镜下的眼神有些放空。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着这片冻土的结构。
而他，第一次没有立刻去分析这种变化的利弊得失。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充当着一个临时而沉默的支点，在废墟的阴影里，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肩头那份沉甸甸的、带着生命温度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