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还在喋喋不休。
他试图用语言复刻高风那张由红转紫，最后化为死灰的脸。
“那表情，跟被一百个【贪食镜魔】活活吞了灵魂似的！绝了！”
走廊里回荡着他毫不掩饰的狂笑。
白案没理他。
精神力过度消耗的后遗症开始反扑。
四肢百骸都透着被榨干的虚弱，颅内沉重，思绪淤塞。
他现在只想躺下，最好能直接睡死过去。
“行了，老头子。”白案摆摆手，脚步一转，走向医疗区的方向，“你自己去庆祝。”
“不等我开酒？”姜老一愣。
“没心情。”
白案头也不回。
“我去看看林珂。”
看着白案略显疲惫的背影，姜老的笑声渐渐停了。
他抓了抓头发，脸上的狂喜被一抹担忧覆盖。
是啊。
奇迹的代价，终究要有人支付。
而支付代价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这个看似懒散的厨子。
姜老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庆祝的酒可以等。
给这小子申请最高级别的营养补给和休假许可，必须立刻去办。
……
AAb，特级生物评估中心。
这里的戒备森严，远超任何监狱。
纯白墙壁找不到一丝缝隙，合金地板光洁如镜，空气里是消毒水与臭氧混合的冰冷气味。
走廊每隔五米，就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他们身上的外骨骼装甲闪烁着幽蓝的待机光。
白案畅通无阻。
会议结束的瞬间，他的虹膜信息已被授予此地的最高通行权限。
穿过层层关卡，他最终停在一扇巨大的单向观察窗前。
窗内，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白色房间。
房间中央，林珂静静坐在评估床上。
她换了身素净的白色研究服，黑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清瘦的脸颊。
她看起来和从前别无二致。
但白案知道，某些本质的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房间里，站着十几名AAb最顶尖的学者。
他们围着林珂，却又与她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眼神混杂着惊惧与狂热。
他们手中的仪器闪烁光芒，屏幕上数据狂跳，却没有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就在刚才。
一位神经学专家试图为林珂进行脑电波检测，他的仪器刚靠近三米范围，芯片便瞬间过载，冒着青烟当场报废。
而林珂，自始至终，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她只是坐在那。
整个世界都在分析她，解构她。
而她，也在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回馈这个世界。
白案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隔离门。
吱——
沉闷的金属摩擦声，让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紧张，警惕，还有无法掩饰的恐惧。
“白案先生。”为首的李博扶了扶眼镜，语气客气，却难掩声音里的颤抖。
“林珂分析员的状态……极不稳定，我们建议，暂时不要近距离接触。”
白案没理会。
他的目光，只落在那个女孩身上。
林珂也抬起了头。
那双流淌着无穷数据的眼瞳，在看见白案的瞬间，冰冷的蓝色瀑布似乎微微一顿。
一抹极淡的暖色，在瞳孔最深处一闪而逝。
她站起身，朝他走来。
周围的研究员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仿佛在躲避一个正在泄露的反应堆。
白案没有退。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五米。
四米。
三米。
就在两人相距不到两米时。
嗡——
一道半透明的幽蓝色光幕，凭空在两人之间展开。
光幕上，无数细小的0和1如瀑布般飞速流淌，组合成无法被理解的字符。
李博等人屏住呼吸，手中的仪器疯狂对准光幕，却只能得到一连串溢出的乱码。
“别紧张。”
林珂的声音响起，清冷，悦耳。
“一个……即时分析界面。”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光幕上。
下一秒。
光幕上的数据流瞬间重组，变成了一副无比清晰的人体三维结构图。
是白案的。
旁边，一排排清晰的汉字伴随着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数值，浮现出来。
【检测对象：白案】
【生命体征：稳定】
【精神力阈值：15.7%（严重透支，建议立刻休眠）】
【细胞活性：63.4%（低于健康标准，多处细胞因能量透支出现不可逆衰竭）】
【核心能量轨迹：稳定】
【……】
一连串的数据，看得白案眼角直跳。
这比医院最精密的全身检查还要离谱。
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手术台上，从里到外被分析了个遍，毫无隐私。
“你的身体，很差。”
林珂看着数据，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这是她脸上，第一次出现“担忧”这种情绪。
“那道【冬阳舒芙蕾】，几乎抽空了你的精神力和生命本源。你必须在接下来的72小时内进入深度睡眠，否则精神核心会留下永久性损伤。”
她的语气，不是建议。
是宣读一份不容辩驳的诊断报告。
白案扯了扯嘴角，想说句俏皮话，却在对上她那双倒映着自己身体数据的眼睛时，咽了回去。
那不是冰冷的数据。
在那一串串代码背后，他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东西。
是关心。
“我没事。”他最终只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睡一觉就好。”
林珂没有争辩。
她挥了挥手，数据屏障悄然消散。
她走到白案面前，一步之遥。
她微微仰头看着他。
“谢谢。”
“不用。”白案耸耸肩，“你没死，我的任务就算完成。”
“不。”林珂摇头，那双流淌着数据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名为“暖意”的光。
“你给我的，不止是生命。”
她轻声说。
“我的世界，以前由0和1构成。冰冷，精确，绝对理性。一切都可以被量化，被分析，被预测。”
“但是现在……”
她的目光越过白案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人造的蓝天。
“我能‘看见’阳光的温度。”
“我能‘分析’出风流动的轨迹，是因为风有了‘情绪’。”
“我能‘读取’他们的想法，不是通过微表情，而是他们身上散发的，不同颜色的‘信息素’。”
她转回头，重新看着白案。
“你的‘舒芙蕾’，为我的数据世界安装了一个全新的模块。”
“一个名为‘感性’的模块。”
“它让我的数据，有了温度。”
白案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林珂，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他创造的，不仅仅是一道起死回生的甜品。
更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形态。
一个融合了绝对理性与人类感性的，前所未有的存在。
就在这时。
林珂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眼中平稳流淌的数据瀑布，瞬间变得湍急、狂暴！
无数红色警报代码疯狂闪烁，仿佛在进行着超高负荷的危机运算！
她的目光穿透了白案的身体，死死钉在他身后那片虚无的空气上。
白案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了？”
林珂没有立刻回答。
她脸上的那一丝暖意被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凝重。
几秒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陈述一个刚刚被验证的，恐怖的猜想。
“我分析了你烹饪【冬阳舒芙蕾】时，残留在这间厨房的能量轨迹……”
“我发现了一种……与我身上这种‘新生’截然相反的‘食欲’模型。”
她的视线死死锁定在白案背后的虚空，那眼神，如同看见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捕食者。
“它很饿。”
“而且……”
“它在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