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火光烧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渐渐熄灭。陈芝豹派人送来的消息说,离阳暗卫死伤过半,残余的人被北莽巡逻兵“恰巧”撞见,当成奸细追杀,最后只逃回去三个带伤的。而那片断魂草田,连带着藏在地下的种子仓库,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连土都翻了三层,确保再无一根毒草能生根发芽。
“北莽新王倒是会顺水推舟。”徐凤年看着密信,嘴角噙着笑意。信里说,北莽王庭已经下令彻查“离阳在北莽腹地私种毒草”一事,还派了使者去离阳“问罪”,摆出一副要讨个说法的架势。
“靖王现在怕是焦头烂额了。”陈芝豹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那枚从黑风口捡来的离阳太医院令牌,“藩王们联名施压,北莽使者上门问罪,朝堂上那些老臣又借机发难,他这个皇位坐得可不稳。”
徐凤年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蜷曲成灰烬:“让暗线再加把劲,把‘靖王用断魂草毒杀先帝’的消息散出去。既然要乱,就乱得彻底些。”
陈芝豹挑眉:“这招够狠。先帝死因本就蹊跷,这么一说,离阳的老臣们怕是要炸锅。”
“不狠点,怎么逼他们露出底牌?”徐凤年望向窗外,互市的方向传来商贩的吆喝声,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暖融融的,“对了,寒潭谷的前辈说,离阳太医院院判在禁闭期间‘病逝’了,死状和之前的藩王一样,都是四肢麻痹,查不出中毒痕迹。”
“果然是杀人灭口。”陈芝豹冷笑,“看来靖王是真急了。”
两人正说着,唐婉提着药篓走进来,药篓里装着刚采的薄荷,绿油油的,带着清冽的香气。“刚从互市回来,北莽的使者正和南院大王说话呢,听说要联合向离阳要赔偿,还说要废了之前的盟约。”她将薄荷放在桌上,“离阳这次,怕是不好收场了。”
“收场?他们根本没想收场。”徐凤年拿起一片薄荷,放在鼻尖轻嗅,“靖王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对外开战,转移国内矛盾。而最合适的目标,就是我们北凉。”
唐婉的手顿了顿:“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徐凤年将薄荷放下,“离阳的兵力虽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他能说动几个藩王暂时放下恩怨,凑出十万大军不是难事。”他看向陈芝豹,“边境的布防,再加强一层。”
“已经安排好了。”陈芝豹点头,“袁庭山带了五千骑兵,在离阳边境的几个隘口都设了岗哨,只要他们敢动,我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唐婉看着两人从容布置的样子,心里那份隐隐的担忧淡了许多。她从药篓里拿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浅绿色的药膏:“这是用薄荷和北莽的冷香花做的,提神醒脑,你们巡营的时候带着,蚊虫也不近身。”
徐凤年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清清凉凉的,带着草木的气息:“还是你想得周到。”
唐婉笑了笑,转身去收拾药篓:“我去药市了,今天要教学徒们炮制当归,晚些时候给你们送些新做的薄荷糕。”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陈芝豹忽然道:“世子,等离阳的事了了,真打算在互市开医馆?”
“嗯。”徐凤年点头,目光柔和了些,“她喜欢这些,也做得好。互市需要个像样的医馆,既能治病,也能让北莽和北凉的人多些走动,比什么盟约都管用。”
陈芝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那片热闹的互市,心里忽然觉得,或许世子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下霸权,只是这片土地能一直这样安宁下去。
三日后,离阳果然传来消息——靖王以“北凉勾结北莽,意图谋反”为由,下令削去徐凤年的“北凉王”封号,并命镇守南方的安王率领十万大军,北上“清剿”。而几个原本反对靖王的藩王,竟真的暂时放下恩怨,派了兵力支援,理由是“不能让北莽势力染指中原”。
“来了。”徐凤年看着密信,语气平静无波,“安王是靖王的亲弟弟,用兵狠辣,但没什么脑子。十万大军看着吓人,其实是临时拼凑的,各怀心思,不足为惧。”
“要不要先下手为强?”陈芝豹问,“让袁庭山带骑兵绕到他们后方,烧了粮草?”
“不用。”徐凤年摇头,“我们就在边境等着,他们敢来,就把他们打回去。但记住,别杀得太狠,留些活口回去报信,让离阳的人看看,北凉不是好惹的。”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告诉安王手下的那些藩王将领,只要他们按兵不动,北凉可以保证他们的领地不受侵犯。”
“是。”陈芝豹领命而去。
帐内只剩下徐凤年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互市上往来的人群,北莽的牧民正和北凉的商贩讨价还价,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笑声清脆。他忽然想起唐婉说过的话:“人心是慢慢捂热的,就像草药,得慢慢熬,才能出味道。”
离阳的十万大军或许凶猛,但在这片已经渐渐捂热的土地上,他们的刀枪,终究会被这人间烟火磨去锋芒。
傍晚时分,唐婉送来薄荷糕,还带来了个北莽少年。少年是当年那个部落的遗民,手里捧着一束刚开的格桑花,怯生生地递给徐凤年:“唐大夫说,你帮我们报了仇,这是我们草原上最吉祥的花,送给你。”
徐凤年接过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映着夕阳的光,格外鲜艳。他摸了摸少年的头:“以后好好跟着唐大夫学本事,长大了保护这片草原。”
少年用力点头,跑回了药市。唐婉看着徐凤年手里的格桑花,轻声道:“离阳的大军快到边境了吧?”
“快了。”徐凤年将花插进桌上的空瓶里,“但他们进不来。”
唐婉看着他坚定的侧脸,忽然觉得,无论离阳来多少兵,有多少阴谋,只要这个人站在这里,这片土地就永远不会失去安宁。
夜色渐深,互市的篝火再次燃起,马头琴的声音混着北凉的小调,在草原上久久回荡。而边境的风,已经带着隐隐的硝烟味,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较量。但这一次,徐凤年知道,他不是在为自己而战,而是为了眼前这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为了那些在战火中渴望安宁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