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天何、天劳他们押运的银子被抢,双方必定发生过激烈打斗。对方实力高强,他们多少会受伤。他们本就是魔教身份,一旦暴露,劫镖者不是清魔卫就是其他正道高手,他们绝不敢大摇大摆地回到众目睽睽之下的平山县城,那简直是自投罗网。
我感觉自己是在吓唬自己,但他们既然还有余力奔波几十里到迷踪林留下暗号,说明即便受伤,也不会太重。他们会在哪里等待?他们应该也跑不远,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难道……我正在道观山脚下逡巡迟疑,突然听到一声压得极低的呼唤:
“尊者?这边……”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土包黑树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正是天何!
“你怎么在这里?”我故作惊讶,压低声音问道,同时迅速环顾四周。
“尊者还不知道?我们押运的银子……被劫了!”天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异常冷静,仿佛丢了几千两银子的不是他。但跟我说话的语气却是恭敬了不少,“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快跟我来!”他招招手,随即从树后闪身出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走路时一条腿明显不灵便,一瘸一拐。但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依旧不慢,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全程一声不吭,仿佛那条伤腿不是长在自己身上。这份隐忍,不愧是魔教精锐。
夜色浓郁,远处村落灯火零星。天何带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山脚下一家孤零零的农户院落前。这家人我原本认识,小时候饿极了,没少“光顾”他家的菜园子和鸡窝。被主人家发现后告到寒老道那里,寒老道总是先揍我一顿,再画几道据说是能保平安的符箓作为赔偿。记忆里的画面带着几分童稚的荒唐,此刻想来却有些恍惚。
然而,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陌生。熟悉的邻里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我既认识、此刻又感到无比陌生的人。
房间里算上我,一共六个人。除了天何、天劳,还有一个瘫在简陋木板床上、气息奄奄的人——竟是金县尉金维善! 他衣衫褴褛,上面满是干涸发黑的血迹,脸色灰败,连睁眼似乎都费力。另外两人,脸上则戴着熟悉的面具——是“甲看”和“甲穷”。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空荡荡的土炕和角落杂乱的农具上,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这农户家的人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听到我语气不善,几人同时转过头来。天劳靠坐在墙边,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而那两个戴面具的,则同时惊呼出声,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来干什么?”
“你……你是尊者?!”
“甲看”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是陆雪身边那个老是看我不顺眼的侍女。另一个“甲穷”的声音则很陌生,没什么印象。
“都什么时候了,还戴着脸谱做人?”我没好气地喝道,想试试我这“尊者”的头衔,在如今这落魄境地里还管不管用,“把面具摘了!现在不是执行任务,没必要藏头露尾!”
“啊?”甲看犹豫地看向天何,又望了望床上奄奄一息的金维善,“真……真的要摘吗?”
“怎么?”我目光一沉,故意释放出一丝威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尊者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天何瞥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似乎对我在这种时候还要摆架子有些不满,但他最终还是冲甲看二人微微点了点头。相比之前手持金衣瑶手令要银子时的盛气凌人,此刻的他,脸上只剩下任务失败后的颓丧与疲惫。天劳则依旧沉默,只是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眼神晦暗。
在我的逼视下,甲看和甲穷不情不愿地摘下了面具。果然,甲看就是那个在雪云峰对我呼来喝去、满脸嫌弃的侍女。另一个甲穷,我也有些面熟,似乎是南舞师傅身边一个较为亲近的随侍弟子。
这时,床上传来金维善嘶哑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咳咳……好,好……你们几个,都到了……其他人,就不等了……我,我这就宣布……教主的命令……尊上,我们等您……等得好苦啊……咳咳咳……”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去,扶他一下。”我故意指使甲看,毫不掩饰对她的“特殊关照”。哼,当初在雪云峰你不是挺横吗?现在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慢慢“回报”你。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比较记仇。
甲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不情愿,但在天何眼神的示意下,还是磨磨蹭蹭地过去,勉强将金维善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此时的金维善,与之前那个老谋深算、精明油滑的县尉判若两人。他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眼神木讷呆滞,整个人软绵绵的,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咽气。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贴身内袋里,掏出一个被汗水与血渍浸染得有些模糊的信封,艰难地递给了我。
我接过信封,展开仔细阅读。信上的内容,大概是金衣瑶上次匆忙逃离时给他的密令。吩咐他做好准备,一旦有人成功赎回道观,便立刻执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由她派来的、手持她手令的人(想必就是天何天劳),运走密室第一层的大部分银子,大张旗鼓前往南疆,吸引各方注意;而金县尉则亲自押运密室底下所有的银两物资,那是真正的大头,秘密搭商船前往安远县。
看完这信,我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现在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计划明显失败了,银子全丢了,这旧指令还有什么用?
还没等我发问,金维善又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紧紧攥着的、带着暗褐色血渍的小卷筒纸团,再次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