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躺在冰冷的星辰石地面上,如同沉睡在棺椁之中。
灰色的冰晶覆盖了他大半身躯,仅存的生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冰晶碎裂声。
那柄裂纹遍布的断界之刃,静静躺在他手边,黯淡无光,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
慕容九跪坐在他身侧,用撕下的衣襟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未被冰晶覆盖的部分。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心头发颤,紫电剑搁在一旁,雷光沉寂。
她从未感觉如此无力,纵有雷霆万钧之力,却无法驱散他体内那源自规则层面的死寂。
白素盘膝坐在另一边,脸色苍白如纸。
她强行引动星族本源撕裂星寂之门,损耗极大。
此刻,她双手结印,一缕极其微弱的、纯净的星辉自她眉心渗出,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靠近王起,试图探查他体内那混乱的状况。
然而,那星辉甫一接触王起体表的灰色冰晶,便如同泥牛入海,被瞬间吞噬、同化,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与混乱的规则碎片。
“不行……”
白素收回星辉,声音带着疲惫与一丝绝望,“他体内的寂灭本源在归墟中得到壮大,几乎彻底压垮了逆寂薪火。”
“两种力量的平衡已濒临崩溃,外力难以介入,稍有刺激,可能……”
她没说下去,但慕容九明白那后果。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大殿深处那片更加幽暗的废墟。
灰袍人指明的方向,那个所谓的“星殒之核”,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我去。”
慕容九站起身,捡起紫电剑,雷光在剑鞘内隐隐流转,“你留下照看他。”
“不。”
白素摇头,强撑着站起来,星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星殒之核与我族渊源极深,只有我能感应和接触。”
“而且,此地危机四伏,你一人前去,太过凶险。”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王起,轻声道,“将他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我们一起去。”
慕容九看着白素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点了点头。
两人合力,将王起小心地移动到一根巨大的、半倾倒的星辰石柱后方阴影处。
慕容九以紫电剑引动残余雷罡,在周围布下一道简易的警示结界。
准备妥当,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绝。
紫电剑雷光微亮,白素指尖星辉凝聚,一前一后,踏入了那片通往星骸殿核心区域的幽暗废墟。
与外围的破败不同,越往深处,残存的建筑结构反而愈发完整,只是那种被寂灭之力污染、扭曲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断裂的廊道两侧,墙壁上残存的星图壁画仿佛在无声流泪,星辰的轨迹被灰败的线条粗暴地覆盖、篡改。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一种类似金属锈蚀后又被星力浸染的怪异气味。
脚下的路面不再是星辰石,而是某种暗沉的、能吸收光线的金属,走在上面几乎不发出声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偶尔有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星点从头顶飘落,触及皮肤,带来一阵冰寒刺骨的感觉。
“小心,这些是逸散的寂灭星尘,能侵蚀生机。”
白素低声提醒,周身泛起一层薄薄的星辉,将飘落的蓝色星点隔绝在外。
慕容九也将雷罡遍布全身,紫电剑横在身前,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廊道。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厅堂。
厅堂的穹顶已然半塌,露出外面昏暗的天空,几缕微弱的天光投下,照亮了厅堂中央的景象。
那里,并非预想中的宝物或是核心,而是一座巨大的、由无数森白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
不,更像是一座巢穴。
骸骨种类繁杂,有人类的,有各种奇异巨兽的,甚至有些骨骼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泽,显然是属于强大的星族先辈。
所有这些骸骨,都被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物质粗暴地粘连在一起,构成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巢穴。
而在巢穴的正中央,匍匐着一个难以名状的“生物”。
它大体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身躯由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灰败星光的晶体构成,透过晶体,隐约可见扭曲的、非人的内脏与骨骼结构。
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颗巨大、浑圆的、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般的独眼,占据了整个面部。
独眼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如同缩小的星空,有无数细小的、灰暗的星辰在缓缓旋转、生灭。
此刻,那颗巨大的独眼,正“注视”着闯入的慕容九和白素。
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蝼蚁般的冰冷好奇。
“星殒之核的……守护者?还是……被污染的核心本身?”
白素声音干涩,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诡异存在体内,蕴含着极其庞大且混乱的星辰之力,以及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寂灭意志。
慕容九握紧了剑柄,雷光在剑身上激烈跳跃。这怪物给她的压力,甚至超过了之前的紫辰!
它似乎与整个星骸殿的残存力量,以及那弥漫的寂灭之力,都连接在一起。
那晶体怪物缓缓抬起了它那由晶体构成的手臂,指向两人。手臂动作间,发出细微的、如同水晶摩擦般的声响。
没有预兆,厅堂四周的墙壁上,那些被篡改的星图骤然亮起灰败的光芒!
无数道由寂灭星力构成的、如同触手般的灰色光束,如同活物般,从四面八方射向慕容九和白素!
光束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闪开!”
慕容九娇叱一声,身化雷光,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光束,紫电剑反手劈出,雷罡与一道光束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雷光溃散,那光束也只是黯淡了几分,继续扭曲着缠绕而来!
白素身法飘忽,星辉在脚下绽放,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避开一道道致命的灰色光束。
她试图引动星辉反击,却发现自己的星力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而且那怪物似乎能轻易操控周围被污染的星辰之力,她的攻击如同石沉大海。
更多的灰色光束从地面、从穹顶裂缝中钻出,如同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将两人活动的空间不断压缩!
晶体怪物那颗巨大的独眼,依旧冰冷地“注视”着她们,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困兽之斗。
慕容九雷光纵横,剑势凌厉,却无法突破这无穷无尽的光束围攻,反而因为连续爆发,气息开始紊乱。
白素脸色愈发苍白,闪避的动作也渐渐迟滞。
这样下去,她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慕容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看向那怪物中央的独眼,又看向身旁苦苦支撑的白素。
必须打破僵局!
她猛地将紫电剑插向地面,双手急速结印,周身雷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压缩!
“九霄引雷……真诀!”
这是慕容家压箱底的秘术,引动九天雷罡,威力巨大,但施展一次,代价极大!
轰隆!
仿佛回应她的召唤,透过穹顶的破洞,外界昏暗的天空中,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动!
一道粗如儿臂的紫色雷霆,撕裂空气,悍然劈下,目标直指那晶体怪物的巨大独眼!
然而,那怪物似乎早有预料。
它那颗独眼中,灰暗星辰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的灰暗星光,后发先至,迎向了那道紫色雷霆!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相互湮灭的滋滋声。
紫色雷霆与灰暗星光在空中僵持、消融,最终同时归于虚无。
慕容九身体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秘术被破,反噬不小。
而就在这时,因为慕容九吸引了怪物绝大部分的注意力,白素抓住了一丝空隙!
她不再试图攻击那怪物本体,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缕与星骸殿隐隐共鸣的星族本源,双手虚按向脚下那暗沉的金属地面。
她在沟通!
沟通这殿堂深处,那可能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属于星族最初的力量!
“以吾之血……唤汝之名……”
白素低声吟唱,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蕴含着精纯星力的血珠,滴落在地面。
血珠融入金属地面的刹那——
整个厅堂,微微一震!
那晶体怪物巨大的独眼,第一次……转动了方向,不再是看向慕容九,而是死死“盯”住了白素!
那冰冷的“注视”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名为“惊怒”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