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空间,也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彻底凝固。
凌伊殇的呼吸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跳动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悬浮在半空中的粗瓷茶杯。
没有罡气。
没有魔源。
甚至,连他那远超常人的精神感知,都探查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能量痕迹。
那里,就是一片虚无。
可那只茶杯,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地悬浮着,纹丝不动。
这已经不是违背常理了。
这是在践踏规则!
是创世大陆亿万年来,由“神恩”系统所构建,所有修炼者都奉为圭臬的铁律,被人在他面前,轻描淡写地,踩得粉碎!
他曾听说过强者一拳轰开山峦,罡气激荡百里;也曾见过魔法大师吟唱咒语,引动天雷地火,魔源席卷天地。
那些场面固然宏大,固然震撼。
可与眼前这无声无息的一幕相比,却都显得那么……粗糙。
是的,粗糙。
就像是孩童挥舞着大锤的胡闹,而眼前这个邋遢男人所展示的,才是神明于细微之处的造物。
一种极致的,对力量的掌控。
凌伊殇的身体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是窥见了一条全新道路的激动,也是对自己过去认知全盘崩塌的迷茫。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感知力催动到了极致。
精神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那只茶杯笼罩而去。他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感知法门都用上了,武者的气机锁定,法师的元素共鸣,乃至他自创法诀带来的独特感知……然而,所有的探寻都如泥牛入海,穿过茶杯,穿过那片空无一物的区域,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一片真正的真空。
空空如也。
他不信邪。
凌伊殇猛地闭上了眼睛,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在感知之中。他屏蔽了视觉,屏蔽了听觉,将灵魂的触角,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朝着那片区域探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里就像是一个绝对的“无”。
力量的禁区,感知的黑洞。
凌伊殇的额角,再次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种感觉,比之前看不懂册子上的理论,更加让人绝望。
理论看不懂,尚可归咎于自己愚钝。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却连这股力量的存在形式都无法捕捉,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产生了怀疑。
怎么会这样?
任何力量的存在,都必然有其形态,有其轨迹。罡气在经脉中奔腾,魔源在天地间流淌,可这“念力”,到底是什么?它从何而来?又将归于何处?
凌伊殇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其中满是挣扎与困惑。
他看到沐行野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仿佛托起一只茶杯,对他而言,比呼吸还要简单。只是那半耷拉的眼皮下,一闪而逝的戏谑,凌伊殇并未捕捉到。
沐行野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
“啪。”
一声轻响。
那只悬浮的茶杯,像是被切断了所有丝线,直直地落回了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一切异象,消失无踪。
仿佛刚刚那神迹般的一幕,只是凌伊殇的幻觉。
可那印在他脑海深处,颠覆了他整个世界观的画面,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看清了?”沐行野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
凌伊殇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最终还是颓然地摇了摇头。
“晚辈……看不懂。”
这三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沐行野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拿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哈出一口浓郁的酒气。
“看不懂,就对了。”
“这东西,不是用眼睛看的,也不是用你那些感知罡气魔源的法子去‘看’的。”
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感知力去探查?
那用什么?
凌伊殇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他呆立在原地,脑海中疯狂地闪过自己从失忆中醒来后所学的一切。
从引气入体,到元素共鸣……
突然,一个被遗忘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那是他与吴虚耀进行仇斗时的画面,他记得吴虚耀使用罡气挥出的剑气,他通过那道剑气,感受到了罡气的能量实质,从而学会了罡气的运转能量的方式。
痛,才是最好的老师!
就像学走路,你得先摔一跤,才知道疼,才知道该如何用力。
就像学游泳,你得先呛口水,才知道憋气,才知道该如何划水。
理解一种未知力量最快,也是最深刻的方式,从来都不是旁观,不是揣摩。
而是……承受它的一次攻击!
让那股力量,真真切切地作用在自己身上,在自己的肉体上,乃至灵魂上,留下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撕裂了凌伊殇脑中的所有迷雾!
对!
就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去“看”?我为什么要去“想”?
这东西既然违背了常理,我又何必用常理去揣度它!
我看不见它,感知不到它,那我就让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来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
沐行野的眼皮微微抬起了一线,那浑浊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察觉到了少年身上那股气势的转变,从迷茫的求学者,变成了一个……准备用生命去求道的赌徒。
这一刻,凌伊殇眼中的迷茫和困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和决绝!
他看向沐行野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请教,是他放下了天之骄子的骄傲,以一个学徒的身份在求学。
那么现在,他将连同自己的性命与尊严,都一同押了上去,以一个求道者的身份,发起了最疯狂的请求。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身上气势的变化而变得粘稠。
他再次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然后,他对着沐行野,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这一次,头颅几乎垂到了膝盖的位置。
他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抑不住的颤抖。
那是一种即将触及真理的激动。
“沐先生。”
沐行野眼皮抬了抬,似乎有些不耐烦他这接二连三的鞠躬。
“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凌伊殇缓缓直起身,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双目之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亮得惊人。
他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店铺的空气都瞬间凝固的话。
“请先生……用念力,打我一次!”
“……”
“…………”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沐行野正端着酒葫芦,准备再喝一口。
他的动作,就那么僵在了嘴边。
那双半睁半闭,永远显得睡不醒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睁大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那眼神,不再是懒散,不再是随意,而是充满了彻头彻尾的震惊和错愕。
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离谱,最不可思议的请求。
他维持了半天的高人风范,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噗——!”
一口刚刚入喉的烈酒,没能压下去,就这么混着他的口水,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晶莹的抛物线,洒了一地。
酒水顺着他的胡茬往下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这个向来放荡不羁,视一切为无物的邋遢男人,第一次,被一个少年的请求,惊得当场破功。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灼热、一脸决绝的少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小子……是疯子,还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