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骨堆底下，右臂还举着，掌心朝上，和那黑影隔空对峙。它没再动，也没点头，可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就像两块磁铁隔着空气互相试探。
风从背后吹过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腥味，像是锈铁泡在水里太久的味道。我正想往前走一步，头顶忽然一沉。
不是物理上的重量，是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软绵绵地压下来，耳朵里嗡的一声，接着就听见一个声音——
“过来……”
那声音不响，却直接贴着脑壳爬进来，像有人趴在我耳边说话，温吞又黏糊：“你想要更强的吧？不用再靠捡骨头拼凑力量……我可以给你完整的。”
我眨了眨眼，视线有点模糊，右臂的鳞甲自己抖了一下，冰蓝的能量顺着血管往上窜，像是被什么勾着往深处拉。
我想抬脚，腿却不听使唤。
“杨俊！”
洛昭的声音炸在左边，紧接着眉心一凉，像是被人用冷水点了一下，脑子猛地清醒了一瞬。我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又挨了一下重的，整个人往前踉跄半步，回头一看，苏清雪已经收回剑柄，眼神冷得能刮人。
“发什么愣？刚才差点冲上去送死。”她收剑入鞘，动作干脆利落。
我摸了摸后脑，有点疼，但比刚才那种被掏空的感觉强多了。“谁在说话？”我问。
“没人。”洛昭站到我身侧，手里铜钱捏得紧，“是你自己走神了？还是……它影响你了？”
“不是走神。”我盯着血月，“是有人在叫我。声音就从天上来的。”
两人抬头，血月悬在空中，一左一右，颜色深得发紫，表面似乎有波纹轻轻荡开，像水面被风吹皱。
“静心咒只能撑一会儿。”洛昭低声说，“要是这声音再来，不一定挡得住第二次。”
我活动了下右臂，鳞甲还在微微发烫，刚才那股被牵引的感觉消失了，但残留的躁动感还在骨头缝里打转。
【检测到精神污染类能量波动，宿主当前抗毒体质具备部分抵御能力，建议持续激活以维持意识稳定】
系统提示跳出来，我差点笑出声。
“合着我这抗毒体质还能防洗脑？”我嘀咕，“早知道当初喝食堂馊汤的时候多来几碗，说不定现在百毒不侵了。”
“别贫。”苏清雪瞥我一眼，“你现在状态不对，别等真失控了才后悔。”
“我没失控。”我摆手，“就是刚才那声音……太熟了，好像我本来就该听它的。”
话音刚落，天空中的血月突然同步震了一下。
那一瞬间，地面没动，可我的脑袋像是被人拿锤子敲了一下，眼前画面一闪——
我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骨殿中央，脚下踩的是由无数脊椎拼成的阶梯，头顶没有天，只有层层叠叠的肋骨交错成穹顶。我的右臂完全覆盖着黑色鳞甲，一直延伸到半边脸，皮肤下流动着青色光芒，像电路板一样亮着。
而我面前跪着三个人影。
其中一个穿着灰袍，手里攥着铜钱；另一个握着剑，剑尖朝地，肩膀低垂。
我在那个画面里笑了。
然后我就醒了。
不是自然醒，是被洛昭一巴掌拍在脸上才回过神的。
“你又进去了！”她声音有点抖，“眼睛全白了！我喊你三声都没反应！”
我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汗。
“不是我进去。”我喘了口气，“是它让我看的。它想让我相信——那是我的未来。”
“放屁。”苏清雪一脚踢飞旁边一块碎骨，“那是幻觉。你要是信了，下一步就是主动往上爬。”
“我知道是幻觉。”我低头看手，“可为什么……我觉得那地方我该去？”
右臂的鳞甲又开始震，这次不是被动反应，是我一想到那个画面，它就自动活跃起来，像是身体比脑子更诚实。
【抗毒体质已自动激活，正在中和异常神经信号，效率约47%】
系统这话说得挺委婉，翻译过来就是：你快不行了，撑不了几轮。
“你不能再往前了。”洛昭站到我前面，背对着骨堆，“你现在每走一步，都是在给那东西递投名状。”
“可它没杀我。”我说，“刚才那个画面，也不是威胁，是邀请。”
“越是这样越危险。”她扭头盯我，“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么多骨头，那么多残骸，偏偏它只认你？你确定你是被选中，而不是……刚好符合某种条件？”
我一愣。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压低声音，“它可能不是在等‘你’，而是在等‘某个状态下的你’。你现在吞噬过度，基因混乱，正好成了它的接收器。”
我沉默了。
她说得没错。从我吞第一块骨片开始，我就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体质了。现在这副身子，一半靠系统撑着，一半靠怪物的零件拼凑。我能听懂那黑影的节奏，不是因为我牛，是因为我正在变成它的一部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慢慢抬起右臂，“我现在停下来，还能算人？再往前一步，就彻底变种了？”
“我不知道。”洛昭摇头，“但我知道，刚才那声音不是为了帮你，是为了把自己传出去。”
风忽然停了。
连红土上飘的尘都定在半空。
血月再次震颤，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低语。
它是直接撞进来的。
“你已经……走不回去了……”
六个字，像钉子一样打进太阳穴。
我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单手撑住地面才没跪下。右臂的鳞甲疯狂震动，皮肤下的能量乱窜，像是要破体而出。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响起密集的嗡鸣，那个画面又要来了——
“掐我！”我吼了一声。
洛昭反应快，指甲直接掐进我手腕内侧，疼得我一个激灵。
“不够！”我又喊。
苏清雪二话不说，抽出剑鞘狠狠砸在我肩窝，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抡翻。
疼。
真疼。
但也清醒了。
我趴在地上喘气，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不知道是咬破了舌头还是鼻子流血了。
“它不想让我听你们说话。”我抹了把嘴，“它只想让我一个人听它讲。”
“那就别听。”苏清雪把剑插进地里，双手抱胸，“捂耳朵都比你现在强。”
“没用。”我苦笑，“它不在外面，它在……里面。”
我指了指脑袋。
“从我吞下第一块骨头开始，它就在铺路了。”
“那你还继续？”她挑眉。
“我不继续，它也会找别人。”我慢慢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红土，“但它偏偏对我开口了。说明这条路，只有我能走。”
“你这是逞强。”洛昭皱眉。
“不。”我摇头，“这是选项。它给我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听话，一步登天；另一个是硬扛着不听，慢慢被撕碎。我现在选第三个：我听，但我不同步。”
我抬起右手，看着鳞甲在血月下泛光。
“你想让我走？行啊。”我低声说，“但我按我的节奏走。”
话音刚落，右臂突然一抽，整条胳膊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掌心对着血月，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举起。
【警告：外部信号增强，宿主神经系统出现逆向反馈，是否强制切断连接？】
我没答。
因为我知道，一旦切断，可能就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而我现在不能断。
“你们退后。”我对她们说。
“你疯了？”苏清雪瞪眼。
“我没疯。”我盯着天空，“我只是想看看，它到底有多想让我上去。”
她们没动。
我也不管了。
我把右手举得更高，鳞甲的震动越来越强，冰蓝的能量从指尖溢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痕。
像回应。
也像接通。
血月缓缓旋转，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只有一个词——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