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霜降已过,早晚的风带上了凛冽的寒意。院中的菊花已近凋零,唯有几株晚开的墨菊在萧瑟中傲然挺立。省城李教授寄来的学术期刊,被我们珍重地收在书架显眼处,它像一扇窗,让我们看到“奕航斋”的日常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激起的涟漪,也提醒着我们言行需更加谨慎本分。
日子依旧在开门营业、炮制药材、研习道法中平稳流淌。阿琪开始着手制作御寒的药浴包和滋补的药膳配方,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冬。我则对玉简中那篇“小五行聚灵阵”的残篇愈发着迷,每日推演不辍,虽进展缓慢,却乐在其中,对周遭气机的感应也越发敏锐。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似有雪意。店里没什么客人,我和阿琪正围着火炉整理药材,店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冷风。抬头一看,是镇上的木匠老李,他搓着手,脸上带着惯有的憨厚笑容,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
“李大哥,快进来烤烤火。”阿琪连忙招呼。老李手艺好,为人实在,店里桌椅修缮都找他。
“哎,好,好。”老李在炉边坐下,接过阿琪递上的热茶,暖了暖手,却欲言又止。
“李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放下手中的草药,问道。
老李叹了口气,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小凯,阿琪姑娘,不瞒你们说,我……我最近遇上件邪门事,心里头不踏实。”
“哦?李大哥慢慢说。”我给他续上茶。
“是我那小孙子,虎子,刚满三岁。”老李眉头紧锁,“这孩子,打从上个月他太奶奶(老李的母亲)过世后,就有点不对劲。白天还好好的,一到晚上就哭闹不止,说胡话,指着空屋子喊‘太奶奶回来了’,还说太奶奶身上湿漉漉的,要抱他走。一开始以为是孩子小,受了惊吓,可这都一个多月了,天天晚上闹,人也瘦了一圈。请郎中看了,说是夜惊,开了安神的药,吃了也不见好。”
老李的声音带着心疼和后怕:“孩子娘都快急疯了。我们寻思着……是不是……他太奶奶舍不得孩子,回来看他,冲撞了?可老太太生前最疼虎子,怎么会吓他呢?”
小儿夜惊,见亡亲,言其身湿欲带其走…… 我心中一动。这症状,听起来不完全是普通的冲撞,倒像是小儿魂魄不稳,易受阴性磁场干扰,加之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与恐惧交织,形成了臆想。而“身湿”之感,可能源于老人去世前后的一些环境印象(比如擦拭身体、雨天等)在孩子潜意识中的残留。
阿琪也若有所思,轻声问我:“小凯,会不会是‘丢魂’了?”
民间确有小儿受惊“丢魂”之说,需“叫魂”安抚。
我沉吟片刻,对老李说:“李大哥,孩子太小,阳气未充,心神不稳,容易受周围气息影响。老太太刚走,思念心切,也可能残留一些气息。这样,您先把虎子生辰八字给我,我看看流年。另外,今晚我们去您家看看孩子,顺便在屋里瞧瞧气场。”
“哎!好!好!太谢谢你们了!”老李连连道谢,留下虎子的生辰八字,千恩万谢地走了。
老李走后,我排了虎子的八字,果然,这孩子八字偏弱,时柱带阴,先天魂魄就不太稳固,容易受到惊吓和阴性干扰。
傍晚,我和阿琪带上安魂香、收惊符和一些宁神的草药,来到老李家。虎子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但此刻小脸苍白,眼神怯怯的,窝在母亲怀里,没什么精神。
我们仔细查看了孩子的气色,又感应了屋内的气场。老李家收拾得干净整洁,并无明显的阴邪之气,但在虎子睡觉的厢房角落,确实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逝去老人的微弱念力波动,充满了不舍与慈爱,并无恶意。看来,确是老人思念曾孙,残念徘徊,而孩子敏感,感受到了这份执念,却因年幼无法理解,将其与恐惧混为一谈,导致了夜惊。
“李大哥,李大嫂,你们别担心。”我宽慰道,“不是邪祟,是老太太太想虎子了,留了念想在这里。孩子小,感受到了,心里害怕。我们做个安魂的小法事,安抚一下老人家的念想,再给虎子收收惊,固固魂魄,就没事了。”
我们让老李准备了一碗清水、一件老太太的旧衣。我在孩子床前焚香祷告,诵念了一段安灵咒,将那份慈爱的念力 引导向光明。然后,用收惊符化入水中,让虎子喝下几口。阿琪则用草药熬了水,给虎子擦洗身子,又用朱砂在孩子眉心点了安神印。
法事简单而温和。做完之后,虎子很快就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小脸上恢复了红润。
“今晚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阿琪对老李夫妇说,“明天我再配几副安神定惊的药茶,你们泡水给虎子喝几天,巩固一下。平时多陪陪孩子,告诉他太奶奶是去了好地方,很想他,但不会伤害他,让他别怕。”
老李夫妇感激涕零,非要留我们吃饭,被我们婉拒。
几天后,老李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我们,虎子晚上再也不哭闹了,能吃能睡,又恢复了活泼。他还特意打了一把小巧精致的桃木剑送给虎子玩,说是可以辟邪安神。
看着老李如释重负的笑容,我们心中也充满暖意。这类事情,虽不如斩妖除魔惊心动魄,却更贴近生活的本真,守护的是一个个家庭的安宁与希望。
寒冬终于来临,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将小镇染得银装素裹。“奕航”内,炉火正旺,茶香袅袅。我们围炉而坐,盘点着一年的收获与感悟。
“小凯,你说,咱们这‘奕航’,到底奕的是什么?航的又是什么?”阿琪望着窗外的雪花,轻声问。
我添了块炭,缓缓道:“奕的,是这片烟火人间,是寻常百姓的悲欢离合,是是非非。航的,是心中的道,是脚下的路,是在这红尘浊世中,持守本心、济世度人的那叶扁舟。”
阿琪转过头,眼中映着炉火的光,嫣然一笑:“嗯,我懂了。”
雪落无声,岁月静好。我知道,来年春天,“奕航”的灯火依旧会亮起,继续守护这方水土,见证并参与着更多平凡而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