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夜晚
老城区街道两边浓密绿荫不在，错落不及的树枝上仅剩几片凋零枯叶摇摇欲坠。
一阵风刮过，枯叶随风在空中盘旋几圈，最终四零八散飘落在人行道路和车行道上。
街边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公交站的广告牌循环播放几则商家投放的广告。
公交车缓缓停靠站台，不时下来一两个加班晚归的打工人。
他们面容憔悴麻木，身上背着电脑包，手里提着外卖环保袋，步履匆匆往家里赶。
路灯下，一高一矮的身影正十指相扣沿着人行道路漫步。
女人牵着男人的手，放入自己温暖的大衣兜中。
俩人脚步同步。
何姩单手覆在圆鼓鼓的胃包上，一路打着饱嗝。
付珩西柔和目光垂视，听着那声声嗝声和她微颤的脑袋，忍不住发出低笑。
何姩抬眸，“呵呃，你笑什么？”
付珩西缓声道：“餐食七八分饱就好了，吃到撑难受的是自己。”
“呵呃。”何姩掌心揉了揉胃包，“怪那一桌的鲜香麻辣太对它胃口了，呵呃，不小心就贪嘴了。”
药店惹眼的蓝色大字招牌就在旁边。
付珩西松开手，从她衣兜撤出，“你在这等会，我帮你买盒消食健胃片下去治治它。”
“好。”
何姩站在原地，轻抿的唇线弯成一道柔情弧度，目光紧随着男人的背影。
透过那层透明玻璃落地墙，见他目标明确从货架上拿下一盒药，转身到柜台结账。
不过片刻，男人颀长身形从药店出来，边走边低头拆开药品包装盒，取出一板药，贴心抠开药板上的两块锡纸。
“来。”
何姩接过药板，将两粒药掰出来含在嘴里。
夫妻俩继续漫步消食。
何姩同付珩西分享了在这片地方生活的日常点滴，她抬手一指，一一道出街道旁那些老店和店主家背后的故事。
付珩西偏头问：“你从小在这生活？”
何姩摇摇头，“也不算是，这套房子，是外公留给妈妈的房产，家里没出事之前，我只有假期才来这边，后来家里破产了，爸爸把车子房子都变卖抵债了，我们才正式搬来这边。”
“抱歉。”付珩西意识到似乎问错话了，低头扣住她的手。
“没事的，早都过去了。”何姩柔笑，用平淡语气继续叙述往事。
“那会苦是真的苦，还好有外公留下的这套房子，不然，我们一家三口真有可能去住桥洞了。”
“那年，我刚上高三，跟你们一样，已经在规划留学的事了，我记得，放学回到家被妈妈告知家中突遭变故，脑袋当时就懵住了。”
“爸爸跪在我们母女面前，声泪俱下怒骂狂扇自己，我跟妈担心他会想不开，想尽好话安抚他的情绪，最后，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付珩西与她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力，默默听她倾诉。
“即使变卖完家产，我主动放弃留学，拿出留学基金还债，钱也不够抵债，爸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两天不吃不喝，妈害怕他会就此一振不撅，也动了卖掉这套房产的念头。”
“这话一说出口，房门开了，一个在我们母女面前永远乐观洋溢的顶梁柱，当时胡子拉碴、颓唐的脸上涕泪横流，抱着我们母女俩承诺，说，他绝对不会拖后腿，即便现在倒下了，总有一天还会再爬起来。”
“我永远记得当时爸说的那句话。”
付珩西温声问她：“什么话？”
何姩止住脚步，扬起脸，“只要我们一家人手牵手协力迈步，就没有跨不去的坎。”
“只要一家人手牵手协力迈步，就没有跨不去的坎。”付珩西低声重复一遍这句话。
“嗯！”何姩继续迈步向前。
“此后，爸恢复了往常积极心态，一天24小时当中，他有20个小时都在工作，妈担心他身体熬垮了，就商量着让我搬到主卧去，把小次卧租出去，虽说租金微薄，也能缓解一点经济压力。”
好在，最后的日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讲述往事的人长吁一口气。
“珩西。”
“嗯？”
何姩莹亮眸光对上男人视线，只说了一句，“我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了。”
付珩西立刻品出话里蕴含的深意，平静幽深的黑眸似有星点闪烁。
他深邃眉眼向上扬起淡淡弧度，“谢谢你，老婆。”
橙黄灯下，爱意延绵不息。
夫妻俩像偶像剧里演得那般忘情对视，温馨柔和的画面勾住过往行人目光，纷纷为他们侧目。
迎面走来一对手挽手的小姐妹花，其中一个在同伴耳边激动低语。
“这是在演偶像剧吗？娱乐圈又上新货了？为何本宫从未见过这一款。”
另一个四处张望一番，“鉴定完毕，四周无摄像头，两人只是颜霸相当的普通情侣。”
与何姩二人擦身而过时，小姐妹花状似无意侧目，瞄了他们好几眼。
“太绝了，清冷富贵花与矜贵豪门公子哥既视感！”
“嘶？我感觉男生有点眼熟耶，好像在哪里刷到过。”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
小姐妹花放缓脚步，齐齐回头，睁了睁眸确认。
付珩西察觉到她们的目光，偏过脑袋，沉淡眸光与其对视上。
“我靠，被发现了，快走。”小姐妹花被这一记眼神扫射，冷得打了个激灵，忙拉着对方手臂离开。
何姩晃了晃互牵的手，“怎么了？”
“没事，走吧。”
两人拐了个街角，空中飘散的焦香甜味随风窜进鼻腔。
“冬天的第一杯奶茶和火锅都吃上了。”何姩莞尔，下巴一抬，“我请你吃冬天第一颗糖炒板栗。”
“不用，晚饭吃得太饱，已经吃不下了。”
“就买一点尝尝，你信我，阿婆的糖炒板栗非常香糯！”
隔着一道斑马线的距离，那辆小三轮推车上，铁锅里黑砂与糖稀翻搅出细碎的沙沙声。
摊前排了三、四个人，头发花白的摊主阿婆手举小铲勺，动作麻利铲着冒热气的板栗，为顾客称斤装袋。
“阿婆，来十块钱糖炒板栗。”
“行嘞。”阿婆称好十块钱板栗，抬头，面露惊喜，“小姩，好久不见你了，这位是你男朋友？”
“不是，他是我先生。”何姩柔笑，扫码付款。
“哎哟，你结婚啦？”
“嗯！前段时间。”
“恭喜恭喜啊！”阿婆恭贺着，又往牛皮纸袋送了一大勺板栗。
“欸——阿婆......不用.......”慌忙的人又打开手机扫码。
阿婆挡下手机，“不用了，阿婆高兴，下回给我带一把你的喜糖抵消就成。”
何姩也不客气了，“行！谢谢阿婆。”
她捧着牛皮纸袋，另一只手从袋中掏出一粒板栗，指尖稍用力，划了十字刀口的脆壳轻松绽开。
何姩取出里边裹了糖的栗子，递到男人嘴边。
付珩西刚张嘴，她捻着板栗的两指往掌心一躲，中指快速压住他下唇。
男人拧眉定住。
何姩小计谋得逞，凝着他整齐洁白下齿、滑稽的表情，咯咯笑出声。
“耍我？”付珩西抬手，大掌扣住细腕往唇边带，歪头咬下那粒板栗。
温软唇瓣还趁机深吮了一下她的指尖。
何姩心尖与指尖同步抖了一下，下意识缩回手。
男人并未松手，眼眸深深凝着她，这是想亲她或者撩拨她时才有的眼神信号。
何姩脑海闪过一则成语，眉目传情。
她赶紧装傻卖乖，“行，不耍了，你别生气。”
“没生气，你多耍几次也没事。”
“那你还想吃吗？”
“你喂我？”
“这项任务太危险了，你自己剥。”
“那就回家再吃。”付珩西眉骨微挑，扣住细腕的掌心顺势下移，兜住被风吹凉的小手。
夫妻俩沿着另一边街道往回走，在一家里面挤满了学生跟情侣的木匾招牌书店前驻足。
何姩抬手道：“这家书店历史悠久，是我们这一片的万全书店，我以前和伙伴最爱来的地方之一。”
“那要进去看看么？”
“行啊。”
何姩拉着付珩西挤过人堆，停在两架书架正中，摊手介绍，“我少女时代的宝藏世界。”
付珩西目光从下至上，扫了一遍挤得只有细小缝隙的满架书籍。
“你喜欢看小说和漫画？”
“嗯，中学时期超级疯狂迷恋，自从上了高中和大学之后就被磨灭了，因为实验课太多。”
何姩偏头问他，“你呢？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男人沉思片刻，“我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
答案出乎何姩意料之外，又好像在她意料之中。
那几年暗恋时光，从高中到结婚前，她一直都有偷偷关注付珩西的动向。
之前不知道他躺在微信好友列表，但一直都有关注他的V博，说到这个，也是偶然。
那是高二上学期，江城迎来了那年的初雪夜。
躺在床上的何姩怎么翻身都睡不着，她鬼使神差打开V博。
同城弹出醒目的同学生日宴会照，是叶怀川晒的，主人公也是他。
何姩点开评论区，底下有几条祝福评论，叶怀川独独回复了其中一人。
【感谢西哥！】
精神振奋的人点进那个V博首页，结果大失所望，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发现。
何姩点了一下右下角橙色关注加号。
第二天晚上，她再登上V博，消息栏赫然出现个红色1。
点进去一看，对方居然回关了她！
再次点击那个头像，激动的人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她可以看到付珩西发表的V博了！
原来他设置了互关好友可见。
何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才平复下激动心情。
她悠哉翻看付珩西发表过的V博，不同于叶怀川那般多姿多彩、红红火火过活，他生活迹象规律，平淡如死水。
又扯远了。
何姩啧声，替他找到一个爱好，“喜欢研究智能科技，算一个吧？”
“好像也算。”男人笑着点了下头，“你带我来这？就是为了探我的兴趣爱好？”
何姩反问：“夫妻之间，不该了解彼此的所有吗？”
付珩西挑眉，“是应该。”
“所以啊。”何姩笑了笑，语气真挚，“付珩西，我想更加了解你一些，也想你多多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