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珊瑚,一钱三分,以火煅烧三息,去其水性,取其火精!”
白晓琳的声音陡然一提,不复先前从容。
她光洁的额角已沁出几点晶莹汗珠,显然这炼丹已至最险峻的关头。
此一步,乃是“肉白骨丸”成丹前的最后一道功夫,名曰“阴阳合”,亦是最易丹毁人亡的一步。
紫玉珊瑚生于深海,是至阴至寒的灵物,却需以至阳的火炮制,从中取那一丝火精。
水火不容,阴阳激荡,分寸间稍有毫厘之差,炉中药液便会顷刻间狂暴失控,非炸炉不可。
陈默心神凝定,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快步走到药架最底层,俯身去取那截色如紫玉的药材。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尊青铜丹炉的炉底。
只此一眼,他周身血液仿佛霎时冻结!
只见丹炉底部与青石地面接合的缝隙间,竟紧紧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
那符纸色泽黯淡,与丹炉被烈火熏出的乌黑之色几无二致,若非他此刻俯身从这个绝难察觉的死角望去,纵有千百双眼睛也断然无从发现!
他目光触及的瞬间,那符纸上骤然闪过一丝微弱至极的红光,随即“噗”的一声轻响,竟尔化作一撮飞灰,被丹炉散出的滚滚热浪一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脆金符”!
陈默脑中“嗡”然一响。
此符歹毒,本身并无半分伤人之力,唯一效用便是令金铁之物在烈焰高温之下变得脆弱不堪,一触即溃!
是了!
定是方才监察执事离去之后,有人趁着众人目光皆被白晓琳吸引,用不知何种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脚!
他心中一时惊涛骇浪,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色。
他晓得,此刻自己但凡露出一丝惊惶迟疑,立时便会扰了白晓琳的心神,这一炉心血连同二人的性命怕是都要交代在此地!
他强压下心头的骇然与怒火,手上功夫未停分毫。
依着二人演练过千百遍的法门,引来一缕真气裹住炉火,分毫不差地煅烧着手中那截紫玉珊瑚。
三息之后,他手腕一翻,稳稳将炮制妥当的药材递了过去。
“师姐。”他开口道。
白晓琳全副心神俱在炉火之上,并未察觉他这点异样,只素手一招,那截紫玉珊瑚便化作一道流光投入炉中。
药材入炉,阴阳交汇,只在这一瞬之间——
“咔……”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之音自丹炉上传来。
陈默双瞳猛地一缩。
只见那厚逾三寸的青铜丹炉炉身之上,一道发丝般的裂纹正悄然浮现。
紧接着,“咔嚓、咔嚓”,更多的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遍布炉身!
来了!
白晓琳一张俏脸霎时罩满寒霜,她那双碧水般的眸子里射出两道骇人的杀意。
她自也察觉到了丹炉异状,只一刹那便想通了其中所有关窍。
好狠毒的手段!好阴险的算计!
此刻炉内药力已在最终冲撞融合,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此时强行收手,炉内狂暴无匹的能量失去引导,必会立时炸开,威力更甚。
若继续炼下去,这尊布满裂纹的丹炉,又如何能承受住最后成丹时那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压力?
进亦死,退亦亡!
竟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中已有人察觉不对,一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眉头紧锁,沉声道:“嗯?白师侄那尊丹炉,似乎灵光不稳,炉身震颤不休。”
旁边一位长老抚须道:“到底是年轻弟子心性尚缺火候。这‘肉白骨丸’何等凶险,她终究是托大了。怕是控火出了差错,要坏事。”
广场之上,那些本就对白晓琳心怀怨毒的丹师脸上已然挂上了幸灾乐祸的狞笑。
“哈哈,我就说她不行!装模作样,到底还是露馅了!”
“看着罢,不出十息,定要炸炉!我倒要瞧瞧这位天之骄女今日如何当众出丑,沦为我宗笑柄!”
讥讽之声此起彼伏,却无人上前。
就在这生死一线,白晓琳却做出了一个令满场之人尽皆瞠目结舌的举动。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是不退反进,一双毫无防护的纤纤玉手不管不顾地按在了那滚烫如烙铁的丹炉之上!
“她疯了不成!”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呼。
“滋啦——”
皮肉触及炽热金属的可怖声响传来,一股焦糊的气味霎时弥漫开去。
白晓琳却似浑然不觉,贝齿紧咬下唇。
她体内真气如江河决堤疯狂涌出,却并非注入炉心催动丹药,而是如水银泻地沿着她一双玉手渗入丹炉的每一寸炉壁,沿着那些狰狞的裂缝强行构成了一张无形而又坚韧的真气大网!
她竟是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桥梁,用一身精纯功力去强行“锁”住这尊即将分崩离析的丹炉!
“胡闹!”高台之上,先前那位山羊胡长老猛地站起,怒喝道,“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她一身修为,如何能与一炉四品灵丹的狂暴丹气抗衡?一旦真气耗尽,丹气反噬之下,炸炉威力只会倍增!届时,她首当其冲,怕是连一截骸骨都剩不下!”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白晓琳在做一件搏命的傻事,一件注定失败的傻事。
陈默死死盯着她,看着她那张因剧痛与真气急剧消耗而变得惨白如纸的脸,看着她按在丹炉上已然血肉模糊的双手。
不行!师姐她撑不住!
他脑中乱作一团,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冲上去?
凭我这点微末道行,只怕还未近身便要被那狂暴的丹气撕成碎片。
可难道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
不!绝不!
但就在此刻,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