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岁安拉着祝听汐在炕沿坐下,小声宽慰:“汐姐姐,你别把我大嫂的话往心里去。”
祝听汐笑了笑,将目光转向她依旧固定着的腿:“我没事。你的腿如今怎么样了?可能下地了?”
“能!”赵岁安语气雀跃,“我大哥给我做了根拐杖,撑着能走好几步呢。”
她说着,目光悄悄飘向一旁始终垂着脑袋的祝闻溪,压低声音问:“汐姐姐,你今日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来寻赵婶子,”祝听汐温声解释,“有些农事上的关节弄不明白,想请教她老人家。”
正说着,院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赵岁安眼睛一亮:“汐姐姐,你听,是我娘回来了!”
祝听汐起身,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闻溪,你在这儿陪着岁安说会儿话,阿姐去去就回。”
祝听汐一离开,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祝闻溪依旧杵在原地,脑袋垂得低低的。
赵岁安瞧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有趣,故意拖长了语调:“快坐呀,闻溪——弟弟——”
祝闻溪猛地抬起头,耳根泛红,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抗议:“都说了!我不是你弟弟!”
赵岁安见他炸毛,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年纪比我小,个头也比我矮,不是我弟弟,是什么?”
“你……”祝闻溪最恼她提这个,气鼓鼓地反驳,“你现在躺着,也没我高!”
话虽如此,他还是磨磨蹭蹭地在炕沿最外边坐了下来,别开脸,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东西飞快地递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给你。”
赵岁安低头一看,竟是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糖块。
她毫不客气地接过,惊讶地挑眉:“哟,发财了?”
“嗯。”祝闻溪依旧不肯看她,盯着自己的鞋尖,“我现在帮阿姐叠元宝,一串能挣三文,阿姐会分我一文。”
赵岁安剥开糖纸,将橙黄色的糖块塞进嘴里,甜意立刻在舌尖化开。
她看着男孩紧绷的侧脸,含糊不清地问:“你自己吃过没?”
祝闻溪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嘴硬道:“吃、吃过了。”
其实没有。
这糖是他用自己挣的钱买的,只买了两块。
一块给了阿姐,另一块他一直紧紧攥在手里,一路从家带到这儿,就想着有机会能塞给她,让她知道,他现在也能送东西给她吃了。
赵岁安最是清楚他这口是心非的性子。
她笑嘻嘻地嗦了下沾着甜味的手指,又拿起自己刚咬过一小口的糖块,径直递到他嘴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那你也再尝一块,可甜了。”
院里,赵母一听祝听汐的来意,二话没说,转身就抄起了墙角的锄头:“走,带我瞧瞧地去。”
祝听汐没料到赵母也是这般说干就干的性子,和赵春生如出一辙,连忙阻拦:
“婶子,您告诉我怎么做就行,哪能劳您亲自跑一趟。”
“这种菜的事儿,光靠嘴哪能说得明白?”赵母扛起锄头,利落地朝外走,“非得手把手教你一遍才成。”
“那您等等,”祝听汐忙道,“我去叫闻溪回家。”
赵母有些意外:“闻溪也来了?”
话音未落,祝闻溪已从屋里出来,小脑袋习惯性地垂着,声音细细的:“婶子好。”
“诶,好孩子。”赵母笑着应道,声音格外柔和。
祝听汐轻轻抚了抚弟弟的后背,在他耳边低语:“大方些,同人说话要看着对方。”
祝闻溪这才抬起头,小脸微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些:“婶子,我方才在和岁安说话。”
赵母见他这乖巧模样,心里更是喜欢:“要不要再玩会儿?等你阿姐忙完了再来接你。”
“不用了,”祝闻溪摇摇头,神情认真,“我要帮着阿姐做事。”
赵母看着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一本正经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暖心。
自家孩子要么皮实得上房揭瓦,要么就像秋实那般过于木讷。
倒是这祝家姐弟,性子温良知礼,遇事却又不失主见,正是她心中最可人疼的孩子模样。
来到祝家小院,赵母四下看了看,心里便有了数:“听汐,你是打算在院里拾掇出块菜地?”
祝听汐点头应道:“嗯。家里那几亩田得留着霜降前种麦子。我就想着,把这院子规整规整,划出几块地来,种些日常吃的菜,再养几只鸡崽。”
赵母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是个会打算的孩子。可想好种些什么了?”
祝听汐谦逊地垂下眼:“正要请婶子拿个主意。”
“成,那我替你盘算盘算。”赵母挽起袖子,利落地在院里比划起来,“这一块,向阳,土也肥,先撒上菠菜籽,不出月余就能掐着吃。旁边这块,留着入冬前种萝卜,耐寒,好存放。最后那块背阴的,正好围起来养鸡,平日里的菜叶子、烂菜帮子都能喂鸡,鸡粪攒起来更是顶好的肥料。”
祝听汐听得认真,眼里闪着光:“都听婶子的。”
赵母放下锄头,没急着动土,而是先弯腰从地里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又看了看院里的日头朝向。
“听汐,看好了,这种地啊,功夫都在种下去之前。”
“你这院里的土,夯得太实了,”她把手里的土块给祝听汐看,“这么硬的土,种子破不了壳,根也扎不深。得先把地翻过来,把土块敲碎,把里面的石头、草根都捡干净。”
说完,她往手心啐了口唾沫,牢牢握住锄头,利落地一锄头下去,再一撬,一大块板结的土就被翻了起来。
“看,就得翻到这个深度。”她一边示范一边说,“光翻还不行,还得会做‘畦’。”她用锄头尖在翻好的地上划出长方形的格子。
“地把土拢高,做成这样一垄一垄的。中间是走道的‘沟’。这么着,下雨了水会顺着沟流走,不怕涝,咱们浇水也方便。”
“地翻好了,是块‘空肚子’,得先喂它吃顿饱饭,后面的菜苗才有劲长。”她指着鸡舍的规划地说,“等你的鸡养起来,鸡粪就是最好的肥料。现在嘛,可以去灶膛里掏些草木灰来,均匀地撒在畦上,这也是极好的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