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四年六月廿五,天还未亮,紫禁城的晨钟就敲得格外急促,像是在预示着一场不寻常的早朝。太和殿内,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却驱不散殿内的压抑 —— 二皇子李宥身着亲王蟒袍,手持一卷弹劾奏疏,站在殿中,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文官集团的官员们齐刷刷地低着头,却时不时偷瞟御座上的皇帝李珩,眼神里满是揣测。
“臣启陛下!” 李宥上前一步,将奏疏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刻意的悲愤,“司天监工坊吏沈序,目无王法,私造器械,勾结乡绅成立‘利民农具社’,广纳匠人,意图不轨!臣恳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御座上的李珩皱起眉头,接过内侍递来的奏疏,缓缓翻看 —— 上面写着沈序 “私造曲辕犁、谷风车等‘异器’,聚众千人,乡绅出资助其扩势,恐为谋逆之备”,还附了几张模糊的农具图纸,被红笔圈出 “弧形似兵器”“轮轴可改战车” 等牵强的 “罪证”。
“陛下,二皇子所言极是!” 不等李珩开口,御史台的王御史就跳了出来,拱手道,“沈序一介被贬小吏,竟敢私结乡绅、私造器械,此乃‘结党营私’之罪!如今其农具社已惠及三州,百姓只知有沈序,不知有陛下,长此以往,恐生祸乱!”
文官集团的官员们纷纷附和,有的说 “沈序改良农具是假,聚敛人心是真”,有的说 “乡绅多有良田,与沈序勾结,怕是想垄断农耕,要挟朝廷”,一时间,殿内满是 “严惩沈序” 的呼声。
虞嵩站在文官队列中,见时机成熟,也上前一步,故作痛心道:“陛下,臣有本奏。沈序改良的农具,看似利民,实则暗藏玄机 —— 曲辕犁的弧形辕,稍加打磨便可作长枪;谷风车的轮轴,拆下来能当车轮;翻车的木架,拼接起来就是简易栅栏。此等‘器械’,若落入反贼之手,便是谋逆的利器!臣曾多次劝诫,沈序却置若罔闻,如今其势已成,再不除之,恐酿大患!”
这番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几分 —— 连附和的文官都有些发愣,谁也没想到,平日里耕地、扬谷的农具,竟能被说成 “谋逆利器”。户部老尚书忍不住站出来,捋着花白的胡须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妥。沈序的农具,老臣曾派人去京郊查看,曲辕犁确能让农夫省力,谷风车能减少粮损,三州百姓皆赞其好。若说农具能改兵器,那农户家中的锄头、镰刀,岂不都成了‘谋逆之物’?此说未免太过牵强。”
“老尚书此言差矣!” 虞嵩立刻反驳,“锄头镰刀乃日常用具,沈序的‘异器’却非寻常之物 —— 其形制特殊,且由农具社批量打造,数量过万,这与寻常农具岂能同日而语?”
李珩放下奏疏,目光扫过殿内,语气带着犹豫:“沈序在静塞关曾查出国库数据篡改,有功于朝;如今又改良农具,惠及百姓,说他谋逆,需有实据。若仅凭‘器械似兵器’便定罪,恐难服众。”
李宥见李珩犹豫,连忙补充道:“陛下,实据便是农具社的规模!沈序与乡绅勾结,手握图纸,掌控匠人,若他一声令下,三州农户皆会听其调遣 —— 此等‘民心’,比兵权更可怕!臣已命人查得,沈序近日频繁与萧彻的亲兵接触,恐有通敌之嫌!”
这话戳中了李珩的顾虑 —— 萧彻手握兵权,若与沈序勾结,确实是隐患。他沉默片刻,对内侍道:“传朕旨意,将沈序押入大理寺,彻查其私造器械、勾结乡绅之事,若有实据,再行定罪。”
旨意传出,太和殿内一片寂静。户部老尚书还想再劝,却被李珩用眼神制止,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虞嵩与李宥交换了个眼神,眼中满是得意 —— 只要把沈序押入大理寺,他们有的是办法捏造证据,让他永无出头之日。
此时的司天监城外工坊,正热闹非凡。王二柱带着匠人,刚把一批谷风车装上牛车,准备运往青州;赵伯则在给新收的学徒讲解曲辕犁的锻造技巧;苏微坐在石台前,整理着农具社的订单,脸上满是笑意 —— 再过几日,萧将军就要回京,到时候就能把虞嵩的证据呈给陛下,沈序也能恢复官职了。
“不好了!沈吏!官兵来了!”
工坊外突然传来农夫的喊声,众人抬头,只见一队身着铠甲的禁兵,手持刀枪,快步走来,为首的校尉手持圣旨,面色严肃。沈序心中一沉,却还是走上前,拱手道:“末学沈序,恭迎圣使。”
校尉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序私造器械,勾结乡绅,意图不轨,着即押入大理寺候审,钦此!”
“什么?!” 王二柱扔下手里的刨子,冲上前就要理论,“俺们沈吏造的是农具,不是器械!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校尉一把推开王二柱,冷声道:“圣意已决,岂容尔等质疑?若敢阻拦,以抗旨论处!”
赵伯连忙拉住王二柱,对沈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冲动。沈序却很平静,转身回储物间,取出一个木盒 —— 里面装着曲辕犁、谷风车的缩小模型,还有农具社的账册。“圣使,我随你们走。但这些模型和账册,我要带去大理寺 —— 是非自有公论,农具不会说谎,百姓的反馈也不会说谎。”
校尉见他态度坚决,又怕闹出动静,只好点头同意。禁兵上前,给沈序戴上镣铐,转身往京城方向走。
“沈吏!俺们跟你去!” 张老汉扛着锄头,带着十几个农夫追上来,眼中满是焦急。
“老丈,别来。” 沈序回头,笑着摇头,“你们好好看着农具社,等着我回来。只要证据在,我就不会有事。”
苏微走到沈序身边,悄悄塞给他一块碎玉 —— 是秘密小组的信物,低声道:“放心,我会立刻联系陈武统领,让他通知萧将军提前回京,再把证据呈给陛下。你在大理寺,一定要保重,别中了虞嵩的圈套。”
沈序接过碎玉,攥在手心,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也要小心,虞嵩肯定还会来工坊找证据,别让他得手。”
禁兵押着沈序渐渐远去,王二柱蹲在地上,气得直捶地:“什么私造器械!什么意图不轨!俺们造的犁是耕地的,风车是扬谷的,难不成还能当长枪、战车用?这虞嵩和二皇子,真是瞎了眼!”
赵伯叹了口气,拍了拍王二柱的肩膀:“别气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写联名信,把三州百姓的好评、农具社的账册都整理好,送到大理寺去,证明沈吏是清白的。还有,苏丫头,你得尽快联系萧将军,只有他能救沈吏。”
苏微点头,眼中闪过坚定:“我这就去。虞嵩想诬陷沈吏,没那么容易!咱们有证据,有百姓的支持,一定能还沈吏清白!”
工坊里的匠人、农夫们纷纷行动起来 —— 有的去整理账册,有的去联系三州的乡绅,有的去写联名信,连刚收的学徒都主动帮忙抄写,工坊里的气氛虽紧张,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而押往京城的路上,沈序坐在囚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 —— 那里,农夫们正用着他改良的曲辕犁耕地,谷风车在晒谷场上转得 “呼呼” 响,一派丰收的景象。他握紧手中的木盒,心中没有慌乱,只有坚定 —— 虞嵩和李宥能诬陷他,能把他押入大理寺,却抹不去他改良农具的事实,抹不去百姓的认可,更抹不去那些证明他清白的实证。
囚车驶进京城,街上的百姓见是沈序,都围了上来,有的递水,有的送干粮,还有的大声喊:“沈吏是好人!不能抓他!” 禁兵想驱散百姓,却被沈序拦住:“让他们看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人看。”
虞嵩在监副府里,得知沈序被押入大理寺,正得意地喝着茶。虞强走进来,笑着说:“大人,这下沈序插翅难飞了!大理寺的刘寺丞是您的人,保管让他认罪!”
“哼,算他识相。” 虞嵩放下茶杯,眼中闪过狠厉,“但不能掉以轻心。苏微那丫头和萧彻的亲兵,肯定会想办法救他。你去工坊盯着,把他们藏的证据都搜出来,烧了!”
“属下遵令!” 虞强躬身退下。
大理寺的牢房里,阴暗潮湿,墙角还结着蛛网。沈序被关在单间里,镣铐放在地上,他却没闲着,打开木盒,取出农具模型,放在地上 —— 曲辕犁的弧形辕、谷风车的扇叶、翻车的木架,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透着质朴的气息。
“沈序,陛下有旨,让你招供私造器械、勾结乡绅之事。” 牢门被打开,刘寺丞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纸笔,语气带着威胁,“你若老实招供,还能从轻发落;若顽抗到底,休怪本官用刑!”
沈序抬起头,指着地上的模型,平静道:“刘寺丞,你看这曲辕犁,能耕地;谷风车,能扬谷;翻车,能引水 —— 这些都是农具,不是器械。我与乡绅成立农具社,是为了让更多百姓用上好农具,不是为了勾结。你若不信,可以去京郊、去三州问问百姓,问问他们,我沈序是不是在谋逆。”
刘寺丞被噎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休得狡辩!这些‘异器’形制特殊,便是罪证!你若不招,本官只好……”
“你只好怎样?” 沈序打断他,眼神坚定,“用刑逼供?我劝你别白费力气。我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而且,萧将军不日就要回京,他手里有虞嵩篡改数据、通敌的证据,到时候,谁是罪人,自有分晓。”
刘寺丞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沈序竟知道萧将军的事,只好悻悻地说:“你等着!本官会让你认罪的!” 说罢,甩袖离去。
牢门关上,牢房里又恢复了寂静。沈序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手中把玩着那块碎玉 —— 他知道,苏微、赵伯、萧将军,还有那些百姓,都在为他努力。这场诬陷,是虞嵩和李宥的最后挣扎,只要坚持住,正义就会到来。
而此刻的皇宫里,李珩正看着户部老尚书送来的农具社账册,上面记着 “曲辕犁售出五千架,惠及农户两万余户”“谷风车减少粮损一成,为朝廷节省漕粮三千石”,还有三州知府的奏折,都在称赞沈序的农具 “利国利民”。他皱起眉头,心中渐渐起了疑 —— 或许,二皇子和虞嵩的弹劾,真的是诬陷。
夜色渐深,大理寺的牢房里,月光透过铁窗,洒在地上的农具模型上,泛着淡淡的光。沈序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 —— 他在等,等萧将军回京,等证据呈到陛下面前,等那场迟到的正义,终于降临。
(第三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