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序的西行驼队刚在淮河渡口装完“沙漠除虫耙”,江州驿丞就骑着快马奔来,马缰勒得太紧,险些撞翻王二憨的夯具。“沈先生!急报!”驿丞滚鞍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江州秦知州派俺连夜送来,说江南士族闹得凶,您快看!”
信是江州知州秦仲文亲笔所书,字迹潦草得不像平日方正的馆阁体:“江南钱、顾、沈三族于苏州集会,柳承业密遣亲信传语——‘凡助沈序推新政者,必以“擅权扰民”弹劾,轻则罢官,重则入罪’。钱家已具疏弹劾下官‘私通匠盟,耗损官银’,恐难再支农时站事务。”信末画了个歪斜的“水”字,那是秦仲文与沈序约定的“危机暗号”。
苏微凑过来看信,指尖划过“柳承业”三字,眉峰微蹙:“此人虽被押解途中,竟还能遥控士族。当年他在徐州构陷您,如今又学虞嵩故技,联合文官集团打压实证派。”这话如惊雷炸醒沈序——当年他在司天监修正刻漏,虞嵩就是联合二十余名御史弹劾“擅改古制”,若不是拿出星象实证,早已身败名裂。
“驼队暂缓西行。”沈序将信拍在货箱上,铁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周铁山,你带十人去苏州查探士族集会详情;苏微,速调江州农时站近三月账目,连同秦知州支持新政的实证,连夜送京呈给萧将军;王二憨,你随我去江州,秦仲文是第一个响应新政的地方官,不能让他寒了心。”
王二憨早把夯具扛上肩头,瓮声瓮气应道:“俺早看那些士族不顺眼!上次改农时册的账还没算,这次敢动沈先生的人,俺一夯砸扁他们的茶桌!”苏微连忙拉住他:“憨娃别冲动,士族靠的是笔墨弹劾,咱们靠的是实证,动夯具反倒落人口实。”
三日后,江州知州府。秦仲文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官袍,见沈序进门,竟红了眼眶:“沈先生,不是下官动摇,实在是士族势大。钱家联名江南十二名士绅上疏,连当年您借官银造铁炉的事都翻出来,说那是‘挪用公款’。吏部的人已来查问三次,家眷都劝我辞官避祸。”
沈序没急着劝他,反而拉着他去江州农时站。站外晒场上,百姓正用新收的粟米换农时册,李婆子的儿子捧着木戳,在“作物长势”栏盖得飞快。见沈序来,百姓们都围上来,一个老汉道:“秦大人可是好官!若不是他帮俺们修梯田,今年早饿死了!那些士族凭啥说他坏话?”
“这就是您的实证。”沈序指着喧闹的晒场,“秦大人,您看这满场粟米,看百姓手里的农时册,比士族十封弹劾疏都管用。当年虞嵩弹劾我,我就带着司天监的星象记录入宫,让皇帝亲眼见实证,您如今也该如此。”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这是江州农时站的开支明细,每一笔官银都用在百姓身上,有匠盟的勘合,有百姓的画押,谁也抹不掉。”
秦仲文捧着账册,手指颤抖——册子里不仅有收支记录,还贴着百姓送来的感谢信,有李婆子用粗线绣的“农时为民”帕子,有孩童画的梯田图。“可……可士族联同御史台,他们的话皇帝更信啊。”他还是犹豫,毕竟官场沉浮十余年,见过太多“实证抵不过权势”的惨剧。
话音刚落,府衙外传来喧哗。钱家的管家带着两名皂衣人,捧着弹劾疏副本闯进来:“秦知州,我家主人已将疏文递上朝堂,劝您早日停了农时站事务,免得连累家人!”那管家瞥了沈序一眼,倨傲道:“沈大人,您还是管好西域的事吧,江南的官场,不是匠人的铁犁能耕得动的。”
王二憨早按捺不住,一步跨到管家面前,夯具往地上一戳,震得砖缝里的尘土都飞起来:“你家主人算个啥东西!秦大人帮百姓做事,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俺看你这疏文是用黑心纸写的,不如烧了给粟苗当肥料!”他说着就要抢疏文,吓得管家往后缩。
沈序拦住王二憨,对管家道:“回去告诉钱家主,秦知州的事,我管定了。若他再敢以权势压人,我就将钱家当年垄断铁材、抬高粮价的旧账,连同这次串联士族的证据,一并呈给皇帝。”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铜印,正是“农时总司”的印信,“这印信是陛下所赐,凡阻挠农时事务者,我可先斩后奏。”
管家见那印信金光闪闪,上面“为民兴农”四字格外刺眼,吓得腿一软,拱拱手就溜了。秦仲文看着沈序坚定的眼神,终于握紧了账册:“沈先生,下官听您的!明日就写辩疏,带着这本账册和百姓的证词,亲自进京!”
江州的事刚稳,济州又传来急报——济州知州沈昭因拒绝停办农时站,被士族联名弹劾“结党营私”,吏部已派来查案的官员。沈序马不停蹄赶往济州,刚到州府门口,就见沈昭正和查案官争执:“我这农时站养活了济州三万百姓,怎么就结党营私了?你们看这账册,哪一笔不清不楚?”
查案官是柳承业的门生,根本不看账册:“沈知州,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柳大人说了,凡与沈序为伍者,皆属异党。你若识相,就把农时站拆了,我还能在吏部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这话戳中了沈昭的痛处——他与沈序同宗,本就被士族视为“沈序党羽”,如今更是百口莫辩。
“柳承业的话,何时成了王法?”沈序走进大堂,将“农时总司”的印信放在案上,“这位大人,你可知‘农时总司’是陛下亲设?阻挠农时事务,就是抗旨。你若再敢逼沈知州,我现在就写急报,送你去大理寺问话。”
查案官见沈序气场逼人,又有皇帝赐的印信,顿时没了底气。沈序趁热打铁,让人把济州农时站的学徒和百姓都请来,每人手里都拿着农时册和收成记录。一个青年道:“俺去年种麦只收两百斤,今年按农时册种粟米,收了六百斤!沈知州是好官,你们凭啥弹劾他?”
百姓们纷纷附和,把查案官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查案官见众怒难犯,又怕沈序真的上报朝廷,只得灰溜溜地说:“我……我只是奉命查案,既然证据确凿,我自会向吏部复命。”他当天就离开了济州,再也不敢提弹劾的事。
沈昭拉着沈序的手,感慨道:“堂弟,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我这官怕是真保不住了。这些士族就像附骨之疽,当年逼得你离开司天监,如今又来搅乱农时新政,真是可恨!”沈序点点头:“当年咱们在司天监,就是吃了没百姓支持的亏;如今有百姓站在咱们这边,他们的弹劾就成了纸老虎。”
此时,苏州的周铁山也传来消息——江南士族在钱家集会,柳承业的亲信带来他的密信,信中说“只要能逼退沈序,待我回京复职,必保诸位官升三级”。周铁山还截获了钱家与御史台官员的通信,上面写着“捏造秦仲文贪腐证据,务必在沈序去西域前扳倒他”。
沈序将这些证据汇总,连同秦仲文的辩疏和百姓的证词,一并交给萧将军派来的亲信,让他连夜送京。萧将军是武将,最恨士族结党营私,见到证据后勃然大怒,当即带着证据入宫面圣。
御书房里,皇帝看着士族的弹劾疏和沈序的实证,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这些士族,只知争权夺利,不顾百姓死活!秦仲文、沈昭推行农时新政,让江南百姓吃饱了饭,他们反倒弹劾人家‘擅权’,真是岂有此理!”萧将军躬身道:“陛下,柳承业虽在押解途中,仍遥控士族作乱,此风不可长!”
皇帝当即下旨:“钱、顾、沈三族串联御史,阻挠新政,罚银五十万两充作农时经费;柳承业亲信一律捉拿归案,从严处置;秦仲文、沈昭坚守新政,各升一级,赏银千两。”他还特意在圣旨中加了一句:“凡支持农时新政者,朕必保之;阻挠者,朕必惩之!”
圣旨传到江南,钱家主当场晕了过去。顾、沈两族也慌了神,连忙派人去农时站赔罪,还主动捐银支持农时推广。秦仲文捧着圣旨,激动得对百姓们道:“陛下圣明!沈先生英明!咱们的农时站,再也不用怕士族捣乱了!”百姓们都欢呼起来,把农时册高高举过头顶,像举着胜利的旗帜。
沈序在济州收到圣旨时,正和沈昭查看荞麦的长势。沈昭笑着道:“堂弟,这下咱们可以安心推广新政了。陛下都给咱们撑腰,看那些士族还敢不敢跳出来。”沈序却摇摇头:“士族势力盘根错节,这次只是暂时受挫,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他顿了顿,“咱们要加快农时联网的推广,让更多百姓受益,只要百姓都支持咱们,士族就再也掀不起风浪。”
为了巩固新政成果,沈序在济州召开了各州地方官会议。会上,他把秦仲文、沈昭的经验分享给大家,还制定了“农时新政保障条例”:地方官推广新政有功者,优先升迁;遇士族阻挠者,可直接向农时总司和朝廷上报;农时站的账目定期公开,接受百姓监督。
王二憨在会上也没闲着,他扛着夯具,给地方官们演示“山地夯田法”,还说:“各位大人,只要你们真心帮百姓做事,俺王二憨就跟着你们干!谁要是敢欺负你们,俺一夯砸扁他!”引得众官哈哈大笑,会议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会议结束后,各州地方官都积极行动起来。扬州知州在水乡推广“稻粟轮作”,湖州知州建了十座农时指导站,连之前有些动摇的常州知州,也亲自带着农时学徒下田指导。江南的农时推广,不仅没因士族施压放缓,反而比以前更快了。
柳承业在押解途中得知消息,气得吐血。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打压,不仅没扳倒沈序,反而让新政更加稳固,自己的亲信也被捉拿归案。他望着窗外江南的风景,哀叹道:“沈序啊沈序,我到底输在哪?”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输的不是权势,是民心,是实证的力量。
解决了江南的危机,沈序终于可以安心前往西域了。苏微早已把西域的农时表修订完毕,鲁师傅带着匠人打造了更多适合沙漠的农具,王二憨则扛着他的夯具,兴奋地说:“沈先生,西域的梯田就等着俺去筑了!俺要让那边的百姓知道,俺王二憨的夯具,不仅能筑田埂,还能打跑坏蛋!”
出发前,秦仲文和沈昭带着各州地方官来送行。秦仲文递给沈序一布袋江州的新米:“沈先生,这是江州的头茬粟米,您带着去西域,让那边的百姓也尝尝江南的米香。”沈昭则捧着一本新修订的《济州农时录》:“这是下官整理的济州推广经验,或许对西域有用。”
沈序接过米袋和农时录,翻身上马。队伍里,有扛着农具的匠人,有捧着农时表的学徒,有拿着证据册的算手。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越走越远,朝着西域的方向而去。江南的百姓都来送行,李婆子塞给沈序一布袋粟米糕:“沈先生,西域的路远,您带着路上吃。记住,不管走到哪,江南的百姓都等着您回来。”
队伍行至长江渡口,沈序勒马回望。身后是江南的千里沃野,梯田里的荞麦开着白色的小花,农时站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身前是奔腾的长江,江水滚滚向西,带着他的希望与梦想,流向遥远的西域。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沙,还有困难,但他的心中充满了信心——因为他有皇帝的支持,有地方官的配合,有匠人的手艺,更有天下百姓的信任。
苏微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本新的《西域农时新表》:“沈先生,这是结合江南经验修订的西域农时表,标注了棉花的种植方法和防沙的技巧。”沈序接过农时表,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民心为基,实证为纲;兴农之路,无远弗届。”这是他多年来的信念,也是他前进的方向。
队伍渡过长江,继续向西。王二憨扛着夯具,走在队首,嘴里唱着他编的新号子:“江南米,西域沙,沈先生来把根扎;农时册,手中拿,百姓日子乐开花!”歌声在官道上回荡,越传越远,像一颗希望的种子,洒向广袤的大地。
此时的西域疏勒城,孙老凿正带着匠人在棉花田里忙碌。他望着东方,盼着沈序的到来。西域的百姓也都盼着,盼着沈先生带来新的农时技术,盼着棉花能有好收成,盼着日子能像江南的百姓一样红火。
沈序的队伍在夕阳下继续前行,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知道,他的兴农之路还很长,西域的沙漠、北方的草原、南方的丘陵,还有无数的土地等着他去开发,无数的百姓等着他去帮助。但他不害怕,因为他有实证的技术,有众人的支持,有百姓的信任。
夜色渐深,队伍在一座驿站歇脚。沈序坐在灯下,翻开《济州农时录》,上面详细记录了济州推广杂粮的经验,还有沈昭写的批注:“推广新政,贵在坚持,难在得民心;民心所得,不在权势,而在实惠。”沈序深有感触,在旁边写道:“实证所得,不在文书,而在田亩;田亩所产,不在天恩,而在匠心。”
苏微走进来,递给他一杯热茶:“沈先生,您看,江南的危机已经化解,西域的棉花也快成熟了,咱们的实证之路,越来越宽了。”沈序接过热茶,望着窗外的星空——司天监的星象数据,农时站的农耕数据,都在这星空下汇聚。他知道,只要他和匠人们、百姓们一起努力,用实证的技术、踏实的行动,就一定能让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长出饱满的庄稼,让天下的每一个百姓都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窗外,信鸽咕咕地叫着,像是在回应远处的同伴。沈序知道,这叫声不仅是信鸽的联络,更是希望的传递。从司天监的刻漏到江南的梯田,从铁材的自主到农时的联网,他的实证之路越走越宽,而这条路上,还有无数的风景等着他去开拓,还有无数的希望等着他去播撒。
几日后,队伍行至西域边境。远远地,就看见孙老凿带着西域的匠人前来迎接。孙老凿跑上前,握住沈序的手,激动道:“沈先生,您可来了!西域的棉花都快开了,白花花的像雪一样,就等着您来指导采摘呢!”沈序笑着道:“老凿,辛苦你了。咱们的棉花,该在西域收获了。”
疏勒城的棉花田里,沈序带着众人查看棉花的长势。棉花株高两尺,枝头挂满了棉桃,微风一吹,棉桃轻轻晃动,像一个个白色的小灯笼。西域的百姓都围在一旁,脸上满是期待的笑容。王二憨扛着夯具,走到田埂上,高声道:“俺们沈先生来了,这棉花肯定能大丰收!以后西域的百姓,不仅能吃饱饭,还能穿上棉衣裳!”
沈序望着满田的棉花,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西域的棉花就会变成雪白的棉絮,织成温暖的棉衣,穿在西域百姓的身上;西域的粟米也会变成金灿灿的粮食,装满百姓的粮袋。而他的兴农之路,也会在西域续写新的篇章。
苏微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朵刚摘的棉花:“沈先生,您看,这棉花多好。咱们可以在西域建一座棉纺工坊,让百姓自己纺线织布,增加收入。”沈序接过棉花,雪白的棉絮柔软温暖,他点点头:“好主意。咱们不仅要让百姓吃饱穿暖,还要让他们富起来。”
沈序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希望的方向。他知道,只要他和伙伴们坚守实证的信念,坚守为民的初心,就一定能让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焕发生机,让天下的每一个百姓都能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而这条兴农之路,也会越走越宽,越走越远,直到铺满整个天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