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业被铁链锁在抗旱指挥所的廊下，听见沈序与苏微商议粮价的声音，突然嗤笑出声：“沈经略使别白费力气了，江南的存粮都在咱们士族手里，漕粮虽到，可经不住百姓抢，不出十日，粮价还是要涨回去。”他晃着镣铐，眼底满是得意，“你修水库再厉害，管得住天，管不住人的肚子吗？”
沈序正低头在淮河水文图上圈画，闻言抬眸，指尖点着图上“颍州”“亳州”两处标注的谷仓符号：“柳大人怕是忘了，当年京郊农具改良，亩产翻了一倍，如今淮河流域的百姓，比京郊过得更殷实。”他让苏微展开一份粮册，泛黄的纸页上记满了淮河流域各州的存粮数，“颍州余粮十万石，亳州八万石，宿州六万石——这些，都是水利改良和农时指导结出的粮，足够江南百姓吃到秋收。”
柳承业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他在江南经营数十年，竟不知淮河一带已富到存粮满仓。苏微将粮册凑到他眼前，指着颍州知府的签章：“这是上月淮河流域农时站的汇总，每一笔余粮都有账可查。沈先生早在三个月前就预判到士族可能囤粮，特意让淮河流域的匠人推广‘双季稻’和‘深翻土’的法子，就是为了今天。”
沈序转身往外走，留下卫凛看管柳承业，刚到门口就撞上扛着探水夯的王二憨。这汉子怀里揣着个麦饼，正往嘴里塞，饼渣掉了一身：“沈先生，俺刚从码头回来，漕粮都卸完了，就是百姓们还在抢着买，有几个老妇人差点挤摔跤。”他忽然一拍脑门，“对了，萧将军派来的信使在船上等您，说有要事商议。”
“安澜号”的船舱里，萧彻的信使正捧着一封密信等候。信上字迹刚劲有力，写着“军船已备妥，可随时改运粮草，需沈先生亲书调粮令”。沈序提笔蘸墨，在调粮令上写下“江南粮荒，急调淮粮救民”，落款处盖下“江南抗旱经略使”的印信，鲜红的印泥在宣纸上洇开，像一团燃烧的火。
“烦请兄台速回禀萧将军，”沈序将调粮令折好，塞进蜡丸，“军船改运时，需将甲板上的弩箭撤去，换上防雨的油布，粮舱要铺三层干草防潮。颍州的粮台会派匠人协助装粮，每船配两名测水的学徒，避开淮河的浅滩。”信使接过蜡丸，抱拳行礼：“沈先生放心，末将今夜就动身，三日内必让军船启航。”
消息传到鲁师傅耳中时，他正带着匠人修被流民砸坏的粥锅。听闻要调淮粮，老匠人当即放下手里的錾子：“沈先生想得周到！俺这就带人去码头改工具，把卸粮的竹筐改成带滑轮的，军船一到，半个时辰就能卸一船粮。”他转头对徒弟们喊，“都别磨洋工了！咱们的工具快一分，百姓就能早一分吃上平价粮！”
王二憨也跟着起哄，扛着探水夯就往码头跑：“俺去帮着搭架子！俺的夯具能砸桩子，比你们用铁锹挖快十倍！”他跑到码头时，百姓们已自发赶来帮忙，有搭凉棚的，有修栈桥的，连苏州知府都带着官差来维持秩序。李二柱举着个木牌，上面写着“平价粮站筹备处”，见了沈序就喊：“沈先生，俺们都商量好了，等淮粮一到，就按一两银子三斗卖，比柳家的价低一半还多！”
沈序笑着点头，忽然瞥见人群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柳家的旧仆。卫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道：“是柳承业的管家，怕是想给士族报信，让他们在淮河沿线搞破坏。”沈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你带一队亲兵，乔装成粮商，提前去淮河沿线接应军船。告诉萧将军，士族若敢动粮船，就按‘劫夺军粮’论处，格杀勿论。”
三日后，淮河颍州码头率先动起来。颍州知府带着百姓和匠人，将一袋袋粮食扛上军船。这些军船本是用来巡逻的，此刻卸下了弩箭和甲胄，船舱里堆满了麻袋，船帆上改挂“粮”字旗，倒像一支庞大的漕运船队。萧彻亲自在颍州督运，见第一艘军船启航，对身边的副将道：“告诉各船船长，昼夜兼程，务必在五日内抵达苏州。沿途州县若敢阻拦，直接亮明兵部的令牌。”
船队行至淮河与长江交汇处时，果然遇到了麻烦。一群穿着黑衣的汉子驾着快船，拦在军船前面，为首的正是钱启山的侄子钱小三。他站在船头叫嚣：“此段水路是钱家的地盘，要过此路，留下一半粮食当买路钱！”
卫凛乔装的粮商站出来，拱手道：“这位公子，此乃朝廷的赈灾粮，有兵部令牌在此，还请行个方便。”钱小三瞥了眼令牌，嗤笑道：“什么朝廷粮，我看是沈序私吞的赃粮！识相的赶紧交粮，不然别怪我烧了你的船！”
话音刚落，卫凛猛地扯掉身上的便服，露出亲兵的铠甲，拔出佩刀大喝：“奉陛下旨意，护送赈灾粮！谁敢阻拦，以谋逆罪论处！”船舱里的亲兵纷纷涌出，弓箭手搭箭上弦，对准了黑衣汉子的快船。钱小三吓得脸色发白，转身想跑，卫凛已纵身跳上他的快船，一刀挑落他手里的火把。
“把这些人都绑起来，押回苏州受审！”卫凛高声道。黑衣汉子们见状，纷纷弃船投降。押解钱小三时，他哭喊道：“是钱启山让我干的，他说只要劫了粮船，江南的粮价就会暴涨，沈序就会被朝廷问罪！”卫凛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士族，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军船抵达苏州码头时，百姓们早已在岸边等候。二十艘军船一字排开，船帆上的“粮”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远远望去，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沈序站在码头最高处，高声道：“乡亲们，淮河流域的余粮到了！从今日起，官办粮站按一两银子三斗售粮，管够！”
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掌声和欢呼声震得江面上的水鸟都飞了起来。鲁师傅带着匠人早已搭好卸粮的架子，滑轮转动，一袋袋粮食顺着竹滑道滑到码头上，整齐地堆成小山。王二憨扛着探水夯，在粮堆旁跑来跑去，像个兴奋的孩子：“俺就说沈先生有办法！这些粮够咱们吃到秋收了，看那些士族还怎么抬价！”
官办粮站很快就排起了长队。周老栓带着瘫痪的老伴来买粮，手里攥着仅有的二两银子，一下子买了六斗米，激动得手都抖了：“沈先生，俺家终于能顿顿吃上白米饭了！以前柳家的粮，俺攒半年的钱都买不了一斗。”沈序接过他手里的银子，递给他一袋米：“大爷，这米是新收的，口感好，您拿回去给老伴熬粥喝。”
有个粮铺掌柜也来买粮，他之前被迫跟着柳家关了门，如今想重新开业。沈序对他道：“只要你按官价售粮，朝廷就会给你补贴。若是再敢抬价，就别怪我封了你的铺子。”掌柜连忙点头：“沈先生放心，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按官价卖粮，为百姓做点实事。”
江南的粮价在短短三日之内就恢复了正常，那些囤积粮食的士族，看着自家粮仓里堆如山的粮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锡钱家的粮仓里，粮食已经开始发霉，钱启山看着发霉的米袋，心疼得直跺脚：“沈序这小子，怎么偏偏想到从淮河调粮！咱们这五万石粮，怕是要烂在仓里了！”
有人提议把粮食低价卖给沈序，钱启山却咬牙道：“宁可烂了，也不能便宜了他！咱们再等等，说不定浙江的旱情会加剧，到时候粮价还能涨回去。”可他不知道，沈序早已派王二憨带着探水队去了浙江，还让鲁师傅准备了足够的钻井工具和水库图纸，浙江的抗旱工作已经提前展开了。
沈序在苏州的官办粮站巡查时，遇到了一个从淮河流域来的粮商。粮商捧着一碗新煮的米饭，递给沈序：“沈先生，您尝尝这米，是颍州的新米。要不是您教俺们修水利、用新法子种地，俺们哪能有这么多余粮？这次能帮到江南的百姓，俺们都高兴！”
沈序接过米饭，尝了一口，软糯香甜。他对粮商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淮河流域百姓和匠人的功劳。以后江南和淮河要互通有无，江南的丝绸运到淮河，淮河的粮食运到江南，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粮商连连点头：“沈先生说得对！俺回去就组织商队，专门做江南和淮河的生意。”
苏微拿着新的粮价统计册，找到沈序：“沈先生，现在江南的粮价已经稳定在一两银子三斗，和去年的价格一样了。户部的人说，这次调运的淮粮，不仅平抑了粮价，还节省了不少漕运费用，陛下都夸您会办事呢。”
沈序接过统计册，看着上面稳步下降的粮价曲线，笑了笑：“这都是大家努力的结果。萧将军那边，你要写封信感谢他，军船调运及时，不然粮价也不会这么快稳定下来。还有卫凛，这次在淮河沿线抓了不少士族的爪牙，也该给他记一功。”
鲁师傅也带着好消息赶来：“沈先生，俺们匠人联盟又改良了卸粮的工具，用木齿轮带动滑轮，一次能卸两袋粮，比以前快了一倍。苏州知府还说，要在码头建个永久性的粮站，以后淮粮运过来就更方便了。”他顿了顿，又道，“浙江的匠人来信说，他们用咱们送去的钻井工具，已经挖了二十多口井，百姓们都盼着您早点过去呢。”
沈序点点头，对众人道：“苏州的粮价已经稳定，士族的阴谋也被挫败了。咱们不能松懈，浙江的旱情还很严重，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去浙江。鲁师傅，你带匠人队整理工具；卫凛，你安排好苏州的防务，带着亲兵跟我走；二憨已经在浙江等着咱们了，咱们不能让他和百姓们失望。”
王二憨在浙江收到沈序的信时，正在杭州的山里勘察水脉。他拿着信，兴奋地对探水队的人喊：“沈先生明天就到浙江了！咱们再加把劲，把杭州的水脉都标出来，让沈先生一来就看到咱们的成果！”探水队的人都欢呼起来，扛着探水夯，又钻进了深山里。
出发前夜，苏州的百姓又来为沈序送行。李二柱带着村里的后生，抬着新做的深井水车模型，送到沈序面前：“沈先生，这是俺们给您做的水车模型，祝您在浙江挖井顺利，修水库成功！等您从浙江回来，俺们的水稻也该收割了，到时候俺们给您送新米去！”
周老栓的媳妇则给沈序缝了件新的粗布短褂，上面绣着小小的水波纹：“沈先生，浙江的山路难走，您穿着这件短褂干活方便。这水波纹是俺绣的，保佑您走到哪都能找到水。”沈序接过短褂，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短褂，是百姓们沉甸甸的心意。
码头的灯火彻夜通明，匠人们在给船装工具，亲兵们在整理行装，百姓们在岸边挥手告别。沈序站在“安澜号”的船头，望着苏州城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感激。他想起了刚到江南时的情景，那时百姓们对他还充满疑虑，如今却把他当成了亲人。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浙江战胜旱情，让浙江的百姓也能过上有水喝、有粮吃的好日子。
次日清晨，船队扬帆起航，往浙江方向驶去。江风拂面，带着江南的水汽和粮食的清香。沈序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苏微走到他身边，递来一张浙江的水文图：“沈先生，这是王二憨发来的水脉分布图，上面标满了红点，都是他找到的水脉。浙江的匠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咱们过去指导。”
沈序接过水文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笑了。他知道，前方的路虽然充满了艰辛，但只要有百姓的支持，有实证技术的指引，有身边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他就一定能战胜一切困难。浙江的旱情，他有信心解决；江南的水利，他会继续完善；百姓的希望，他会用心守护。
船队行至半途，遇到了王二憨派来的快船。船上的探水队员高声喊道：“沈先生，王巡检在杭州发现了一处大水源，能供整个杭州城的百姓用水！他让俺们来接您，说要亲自带您去看看！”
沈序站在船头，高声回应：“知道了！告诉王巡检，我们马上就到！”他望着远处的杭州城方向，眼神坚定。他知道，一场新的战斗即将开始，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坚守实证的信念，团结一心，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没有渡不过的难关。
夕阳西下，船队渐渐靠近杭州码头。远处的山坡上，一面红旗高高飘扬，那是王二憨插下的水脉标记。沈序知道，那面红旗不仅代表着水源，更代表着希望。他相信，在浙江，他会和百姓们一起，用实证技术战胜旱情，让红旗插满浙江的每一寸土地，让清水滋润每一株干枯的禾苗，让希望的种子在浙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当晚，沈序在船舱里召开了紧急会议。他展开浙江的水文图，用朱笔在杭州、湖州、绍兴三地圈了圈：“这三地是浙江旱情最严重的地方，咱们分三路行动。我带一队人去杭州，和王二憨会合，重点挖井修水库；鲁师傅带一队人去湖州，指导匠人改良钻井工具；卫凛带一队人去绍兴，负责维护地方秩序，防止士族捣乱。”
苏微补充道：“我已经和浙江的农时站联系好了，他们会派人协助咱们。户部的抗旱专款也已经拨到浙江，足够支撑咱们的工程。还有，萧将军已经派了水师战船在浙江沿海巡逻，保证咱们的物资运输安全。”
众人纷纷领命，各司其职。沈序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充满了信心。他知道，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坚守实证的信念，就一定能在浙江战胜旱情，为百姓带来希望。窗外，月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像一条银色的带子，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第二天一早，船队抵达杭州码头。王二憨带着探水队和百姓们在码头等候，见到沈序，他扛着探水夯跑过来，兴奋地说：“沈先生，您可来了！俺带您去看俺找到的大水源，就在杭州城外的玉泉山，水脉旺得很，一挖就能出水！”
沈序跟着王二憨来到玉泉山，果然看到山坡上插满了红旗。百姓们正在用钻井工具挖井，钻井车“吱呀”转动，带着泥土的清香。一个老农笑着对沈序说：“沈先生，王巡检真是神了，他说这里有水，一挖就真的出水了！咱们杭州的百姓，终于不用再为水发愁了！”
沈序蹲下身，看着从井里涌出的清水，清澈见底。他站起身，望着远处的杭州城，心中感慨万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