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像被谁打翻的墨汁，在天上晕染开来，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连风都带着股雨前的腥气。林野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峰上跑，脚下的路越来越陡，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张歪嘴的粗气喘得像破旧的风箱，每跑三步就得停下来揉一下肚子——刚才在瘴气谷打架时，不知被哪个黑影撞了一下，现在还隐隐作痛。
“我说……咱能歇会儿不？”张歪嘴扶着棵歪脖子树，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脚边的草叶上，“再跑下去，我这肚子里的窝头都得颠出来。我姥姥说跑太快容易得盲肠炎，上次村东头的狗蛋就是追兔子跑得太急，疼得在地上打滚，最后被抬去卫生院割了一刀。”
“歇啥歇！”林野回头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军刀还在滴着刚才划破黑影衣服沾到的不明液体，“老鬼的人就在后面，你想让他们把你绑回去当烤全羊？”
“烤全羊得抹孜然，”张歪嘴下意识地接了一句，看到林野的眼神，赶紧改口，“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能跑，我这体格，再跑二里地没问题！”话虽如此，他的脚步却没跟上，反而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个趔趄。
秦书拎着他那个始终不离手的布包，走在最前面，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镜片后的眼睛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有些看不清情绪：“前面有个山洞，能暂时躲躲。”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山壁上看到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洞靠谱不？”林野有点警惕，“别又是老鬼的陷阱，进去就被堵死。”
“放心，”秦书拨开藤蔓，洞口的凉气“呼”地一下涌出来，带着股土腥味，“这是天然形成的溶洞，里面岔路多，就算被发现也能从别的出口绕出去。我研究资料上记着的。”
顾言扶着岩壁，脸色比刚才好了些，他往洞里望了一眼，声音有些沙哑：“进去吧，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几人钻进溶洞，秦书顺手扯了些藤蔓把洞口重新遮掩好，只留下一条缝透气。溶洞里漆黑一片，秦书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之处，能看到钟乳石参差不齐地从洞顶垂下来，像倒挂的冰锥，地上还有不少石笋，尖得能戳破鞋底。
“这洞……跟我姥姥家后山的不一样，”张歪嘴用工兵铲戳了戳一根石笋，“她家那洞能捡到蝙蝠屎，据说能当肥料，这洞看着干净，连只蚊子都没有。”
“别乱碰，”秦书的声音在溶洞里显得有些空旷，“这些钟乳石里可能含有硫化物，沾到皮肤上会发痒。而且……”他顿了顿，手电筒的光柱突然停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壁上，“这里有人来过。”
林野凑过去一看，只见石壁上有个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刚划上去的，边缘还带着湿润的石粉，旁边还有个模糊的脚印，看尺码像是男人的。
“是老鬼的人？”林野皱眉，“他们比我们先到？”
“不像，”秦书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脚印边缘，“这脚印的泥土是外面山路上的，不是溶洞里的，而且看深度，这人的体重比老鬼那些手下轻得多。更像是……提前来探路的。”
“探路的？”张歪嘴凑过来，差点被地上的石笋绊倒，“难道是秦先生你的人？”
“我没带其他人，”秦书站起身，手电筒的光柱继续往前扫，“落霞山的地形复杂，老鬼派先头部队探路很正常。我们往左边走，那边岔路多。”
溶洞里果然像秦书说的那样岔路极多，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个分岔口，左边的路看起来更窄，仅容一人通过，右边的路稍宽，但地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像是有人往里面拖过什么重物。
“走左边。”林野当机立断，右边的痕迹太明显，容易被追上。
几人钻进左边的窄路，路越来越难走，有时甚至需要侧身才能通过，钟乳石时不时会刮到衣服，发出“刺啦”的声响。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的路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一个小小的石室，石室中央有块平整的石台，上面放着个生锈的铁盒子，看着有些年头了。
“这啥啊？”张歪嘴第一个冲过去，想用工兵铲把铁盒子撬开，被秦书拦住了。
“小心有机关，”秦书绕着石台转了一圈，手电筒的光柱仔细扫过地面和墙壁，“这种天然石室里的东西，多半是以前的猎人或者采药人留下的，有些人为了防野兽，会在盒子周围设陷阱。”
“猎人？采药人？”林野走到石台前，看着那个铁盒子，盒子上了锁，锁孔都锈死了，“他们会在这种地方藏啥？金银珠宝？还是打猎的工具？”
顾言突然走上前，手指轻轻拂过铁盒子上的锈迹，动作很轻，像是在触摸什么珍贵的东西：“这盒子……我见过。”
“你见过？”林野和秦书同时看向他。
顾言点点头，眼神有些恍惚：“我小时候，我娘的梳妆台上有个一模一样的盒子，她说里面装着重要的东西，不让我碰。后来我娘出事，那盒子就不见了，我以为……早就丢了。”
这么一说，大家都来了精神。如果这盒子和顾言母亲有关，说不定里面藏着关于补天石或者老鬼的线索。
“那得打开看看，”张歪嘴摩拳擦掌，“用工兵铲撬开，锈成这样，一撬就开。”
秦书没阻止，只是往旁边站了站，显然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张歪嘴举起工兵铲，对准锁孔“哐当”就是一下，跟上次撬罐头厂的锁一样，锁没开，反而震得他手麻。
“这锁咋比老鬼的脾气还硬？”张歪嘴龇牙咧嘴地甩着手，“再来一下！我就不信撬不开！”
他正准备再来一下，林野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你看盒子侧面。”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盒子侧面刻着几个模糊的小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仔细辨认，是“守石人·顾”。
“果然是我娘的，”顾言的声音有些哽咽，“守石人的标记。”
秦书突然从布包里掏出青铜鼎，放在石台上，奇怪的是，青铜鼎一靠近铁盒子，就发出淡淡的白光，鼎身上的花纹开始缓慢流转，像是在回应什么。
“它们有感应！”林野惊讶地说，“这铁盒子和青铜鼎也有关系？”
秦书没说话，只是盯着青铜鼎和铁盒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激动。就在这时，青铜鼎的光芒突然变强，照在铁盒子的锁上，只听“咔哒”一声，那把锈死的锁竟然自己弹开了！
“我滴个乖乖，”张歪嘴瞪圆了眼睛，“这鼎成精了？还会开锁？比我姥姥村开锁的王师傅还厉害！”
顾言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打猎工具，只有一本泛黄的日记，和半块玉佩，玉佩的形状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边缘还很锋利。
顾言拿起日记，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他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娟秀，正是他母亲的笔迹。
“民国三十七年……捡到第一块碎片……守石人职责……”顾言轻声念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我娘果然是守石人，她早就知道补天石的秘密。”
他继续往下翻，日记里记录着守石人的规矩，补天石的来历，还有关于诅咒的描述——比石婆婆说的更详细，说诅咒并非来自补天石本身，而是来自当年封印的一只远古心魔，补天石是封印的关键，一旦碎片凑齐又无法掌控，心魔就会破封而出，吞噬所有接触过碎片的人。
“远古心魔？”林野心里一沉，“不是说诅咒会让人变成怪物吗？”
“日记里说，变成怪物只是初期症状，”顾言的声音有些发颤，“最终会被心魔吞噬，变成它的傀儡。老鬼要是知道这个，还敢集齐碎片吗？”
“他要是知道，就不会找这么多年了，”秦书突然开口，语气有些复杂，“或者说，他知道，但不在乎，他以为自己能控制心魔，利用它的力量。”
“你怎么知道？”林野看向他。
秦书没回答，只是拿起那半块玉佩，玉佩在青铜鼎的光芒下泛着淡淡的绿光。“这玉佩……另一半在老鬼手里。”
“你咋知道？”张歪嘴追问。
“我老师的笔记里提到过，”秦书的声音低沉下来，“当年我老师和顾言的母亲、老鬼，还有石婆婆，本是一起研究补天石的伙伴，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这玉佩是他们四人的信物，每人一块，合起来能打开存放补天石最初封印的密室。”
这话一出，林野和顾言都惊呆了。原来秦书的老师、顾言的母亲、老鬼、石婆婆，竟然是旧识！
“理念不合？”顾言握紧了拳头，“我娘就是被老鬼害死的！哪是什么理念不合！”
“老鬼当年确实被心魔的力量诱惑了，”秦书叹了口气，“他想利用补天石的力量称霸一方，你母亲和我老师反对，结果……”
他没再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了。
就在这时，石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沙哑又熟悉，正是老鬼！
“……就在前面的石室，青铜鼎的共鸣肯定是从那儿发出来的！”老鬼的声音带着兴奋，“找到秦书那小子，还有顾言，把碎片和青铜鼎都给我抢过来！”
“是！”几个手下的声音应道。
林野几人瞬间屏住呼吸，赶紧躲到石室角落的钟乳石后面，秦书迅速关掉手电筒，石室里顿时一片漆黑。
老鬼带着人走进石室，手电筒的光柱四处乱扫，最后停在石台上的铁盒子和青铜鼎上。
“果然在这儿！”老鬼的声音带着得意，“秦书，顾言，别躲了，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出来吧，我们谈谈。”
没人回应，石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张歪嘴吓得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打嗝。
老鬼见没人出来，也不着急，走到石台前，拿起那本日记翻了翻，冷笑一声：“顾言，你娘的日记写得不错吧？可惜啊，她到死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她把第一块碎片藏在你妹妹身上了。”
顾言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秦书，”老鬼又看向四周，“你以为找到青铜鼎就能破解诅咒？太天真了！这鼎里藏着的心魔残魂，早就被我炼化得差不多了，等我集齐五块碎片，再用这鼎里的残魂唤醒远古心魔，到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鼎里藏着心魔残魂？！林野和秦书同时心里一沉。
秦书下意识地摸了摸布包，他一直以为青铜鼎是破解诅咒的关键，没想到里面竟然藏着心魔残魂！
“你早就知道鼎里有残魂？”秦书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当然，”老鬼笑得得意，“当年我和你老师抢这鼎的时候，就知道了。你老师傻乎乎地以为这是好东西，结果被我摆了一道，死在这落霞山里，连尸体都没找到！”
“你胡说！”秦书的声音带着愤怒，“我老师是被你害死的！”
“是又怎么样？”老鬼的声音阴冷下来，“识相的就把青铜鼎交出来，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不是林野几人发出的，而是老鬼的一个手下！
众人一愣，借着老鬼手下手电筒的光，只见石台上的青铜鼎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绿光，鼎口涌出一股黑气，黑气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扑向离它最近的那个手下，那人瞬间被黑气包裹，发出凄厉的惨叫，几秒钟后，惨叫声停止，黑气散去，原地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
“心魔残魂！”秦书失声喊道，“它被唤醒了！”
老鬼也没想到会这样，吓得后退了几步：“怎么回事？我还没炼化完……”
那团黑气凝聚的人影转向老鬼，发出“桀桀”的怪笑，声音尖锐刺耳：“老东西，敢炼化我？今天就先吃了你！”
黑气人影扑向老鬼，老鬼的手下赶紧上前阻拦，却被黑气一碰就倒，瞬间变成干瘪的尸体。石室里乱成一团，老鬼一边躲闪一边喊：“快！用符！”
几个手下掏出黄色的符纸，往黑气人影上扔去，符纸碰到黑气，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白烟，但只能暂时阻挡黑气人影的脚步，根本伤不了它。
“机会！跑！”林野低喝一声，拉着顾言就往石室后面的岔路跑。
秦书和张歪嘴紧随其后，趁着老鬼和心魔残魂缠斗，飞快地钻进岔路。
身后传来老鬼的怒吼声和心魔残魂的怪笑声，还有手下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几人在岔路里拼命地跑，不敢回头，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声音，才停下来喘口气。
“我的妈呀……”张歪嘴瘫坐在地上，“那黑气是啥啊？比我姥姥说的吊死鬼还吓人！一沾就变成干尸，也太邪门了！”
“是青铜鼎里的心魔残魂，”秦书的脸色苍白，声音里带着后怕，“我竟然一直带着个定时炸弹……”
“现在知道怕了？”林野没好气地说，“你老师的笔记就没提醒你？”
“笔记里只说鼎能克制诅咒，没说里面有心魔残魂！”秦书辩解道，“肯定是老鬼后来做了手脚！”
顾言突然开口，眼神凝重：“不管怎么说，那残魂很厉害，老鬼未必能应付。我们得尽快找到灵泉，恢复碎片的能量，否则就算没被老鬼抓住，也会被那残魂追上。”
他说得对。林野点点头，看向黑漆漆的岔路深处：“这岔路通向哪？”
秦书打开手电筒，光柱往前照去：“不知道，但肯定能通到灵泉附近，青铜鼎的共鸣不会错。”
几人休息了片刻，继续往前走。岔路里的空气越来越潮湿，还能听到隐约的水流声，显然离灵泉不远了。
可他们心里都沉甸甸的。老鬼和心魔残魂的缠斗结果如何？他们能在老鬼之前找到灵泉吗？青铜鼎里的心魔残魂被唤醒，又会带来什么灾难？
溶洞深处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像是在诉说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