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八月十五，黎阳仓的青铜灯已连续燃了三日。王凯的手指在舆图上反复摩挲，从清河盐场的焦痕划到渤海郡的弧线，最终停在 “甘陵” 二字上。案头摊着三份急报，最上面那份沾着盐碱地的白霜，是牵招从幽州边境送来的：“袁绍以单于印绶贿蹋顿，乌桓三万骑兵已过右北平，约九月初一与颜良会攻甘陵盐坞。”
“甘陵盐坞是袁绍仅剩的盐仓，储盐虽不及清河，却能通过漳水直达邺城。” 沮授将一枚铜制盐铲拍在案上，铲刃还沾着未化的盐晶，“郭图献策，欲借乌桓骑兵夺回发干运河，若让他们得手，咱们三个月的盐铁转运都要受堵。”
帐帘被风掀起，带着盐腥味的寒气卷入，田丰捧着刚译出的密信进来，羊皮纸边缘被篝火烤得发脆：“季雍招了。甘陵盐坞由淳于琼镇守，此人在坞外挖了三重旱沟，埋的不是尖桩，是淬了卤水的铁蒺藜。”
王凯抬眼看向阶下，刚被押解回来的季雍还带着镣铐，衣甲上的卤水痕迹尚未褪尽。“你说淳于琼每晚都要清点盐仓？”
季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是！他怕士兵私藏盐巴，每晚亥时必带亲兵巡仓，坞内西侧的角楼是了望哨，只有两名弓手值守。”
程昱突然冷笑出声，将一封绢书扔在案上：“曹操倒会坐收渔利。满宠在邺城待了三日，临走时带走了袁绍送去的三百斤解盐 —— 这是从许都细作传回的清单。” 他指尖点向舆图东侧，“臧霸报称，夏侯渊率五千人在泰山脚下练兵，明着是防袁术，实则盯着咱们的青州盐路。”
“那就分四路应敌。” 王凯猛地拍案，铜符在案上弹起又落下，“张合、高览带一万步兵攻甘陵盐坞，务必在九月初一前拿下；赵云、典韦率八千骑兵去渤海郡，拦击蹋顿的乌桓人；于禁、李典守东郡铁冶，若夏侯渊敢动，就烧他的泰山粮道；徐晃率水军溯漳水而上，把袁绍的运盐船全给我凿沉！”
八月十七黎明，黎阳城外的校场上尘土遮天。张合的步兵阵里，新造的攻城锤裹着铁皮，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赵云的骑兵队列里，战马的鞍桥旁都挂着两袋盐粉 —— 那是田畴想出的破骑兵法子，遇敌时撒向马眼可乱阵脚。枣祗带着民夫往船上搬盐包，见王凯走来，抹了把汗笑道：“主公放心，平原盐场新晒的盐巴够吃半年，就是审配要的铁料，东郡那边还得等十日。”
王凯拍了拍船舷，望着运河里扬帆的船队：“告诉审配，优先造弩箭，乌桓人的皮甲挡不住穿甲箭。” 他转头看向牵招，“你再去幽州一趟，找阎柔 —— 袁绍封他做乌桓司马却不给实职，这人或许能为我所用。”
中部 甘陵攻坚 铁蒺藜破
八月二十一，甘陵盐坞外的盐碱地上，张合盯着坞墙骂了句脏话。这盐坞比传闻中更难啃：三丈高的夯土墙外层抹了盐泥，日晒后坚硬如石，墙头上每隔十步就有一座箭楼，淳于琼的 “淳于” 大旗在中央箭楼上飘得刺眼。坞外的三重旱沟里，铁蒺藜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沟沿还插着密密麻麻的木栅栏。
“将军，要不试试火攻？” 高览提着头盔走来，额角还沾着尘土。昨日强攻了一次，步兵刚填了半条沟，就被城楼上的热油浇得退了回来，死伤百余人。
张合蹲下身，用剑拨弄着地上的盐粒：“盐泥怕火，但淳于琼肯定备了水。看见那些陶罐没？里面全是水，一烧就浇。” 他忽然眼睛一亮，指向远处的漳水支流，“去把上游的水引过来，泡软这盐泥墙！”
两天后，十条临时挖的沟渠终于通了水。浑浊的河水漫过旱沟，浸泡着坞墙的根基。淳于琼在城楼上看得急眼，派了两千人出城毁渠，却被高览的伏兵截杀在半道。“张合小儿，有种堂堂正正打！” 淳于琼的怒吼顺着风飘过来，张合只笑着让人往水里撒盐 —— 盐能加速夯土软化，这是枣祗教他的法子。
八月二十四夜里，雨下得紧。张合站在帐外，听着坞墙传来 “簌簌” 的声响，对高览道：“可以动手了。”
三百名先登死士背着短梯，在雨中摸向坞墙。被水泡了三天的盐泥墙果然松垮，短梯一搭就陷进半尺。死士们借着雨声掩护爬上城头，刚解决掉哨楼的弓手，就听见坞内传来喊杀声 —— 淳于琼居然早有防备，两千名士兵举着火把围了过来。
“放信号！” 张合一声令下，三支火箭窜上夜空。早已埋伏在西侧的高览率部猛攻大门，攻城锤一次次撞在木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城头上的死士们扔出火把，点燃了淳于琼堆积的柴草，浓烟顺着雨势蔓延，呛得袁军纷纷捂鼻。
淳于琼提着大刀亲自督战，刚砍倒一名死士，就见张合率军从东侧缺口冲了进来。“降不降？” 张合的长枪指着他的咽喉，枪尖还滴着血。
淳于琼呸了口血沫：“袁绍待我不薄，岂能降你！” 他挥刀砍向张合，却被身旁的亲兵死死按住 —— 那亲兵是季雍的旧部，早就被策反了。
“把盐仓封了，清点数目！” 张合下令时，突然听见坞外传来马蹄声。斥候奔来报告：“将军！颜良率一万骑兵杀来了，离这儿只剩十里！”
高览脸色一变：“咱们刚打完，士兵都累垮了，这可怎么挡？”
张合却笑了：“正好，主公要的就是诱敌深入。你带五千人守盐坞，我率五千人佯装撤退，把颜良引到渤海郡 —— 赵云将军在那儿等着他呢！”
八月二十六，渤海郡的荒原上，赵云的骑兵列成三排方阵。远处的地平线上，乌桓骑兵的黑旗如乌云般压来，蹋顿的 “单于” 大旗在中央格外醒目。他身边的颜良身披红甲，手中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那就是蹋顿？” 典韦提着双戟，唾沫星子溅在马鬃上。他身后的亲兵都把盐袋挂在马鞍旁，手按在袋口随时准备撒。
赵云勒住马，目光扫过乌桓骑兵的队列：“他们的马快，但阵形乱。等他们冲近了再撒盐，记住，专找马眼撒！”
蹋顿在阵前狂笑，用胡语喊了句什么，乌桓骑兵突然加速冲锋。马蹄踏在盐碱地上，溅起漫天白末，夹杂着刺耳的嘶鸣。典韦看得手心发痒，刚要催马，被赵云一把按住：“再等等！”
直到乌桓骑兵冲到五十步外，赵云才挥剑大喊：“撒！”
霎时间，盐粉如白雾般扬起，被风卷向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战马受惊，纷纷人立而起，把骑手摔在地上。后面的骑兵收不住势，撞在一起，阵形瞬间乱了。
“冲锋！” 赵云一马当先，亮银枪如闪电般刺出，瞬间挑飞三名乌桓骑士。典韦的双戟舞得跟风车似的，戟尖所到之处，骑兵纷纷落马。乌桓人没想到会栽在盐粉上，一时慌了神，被打得连连后退。
颜良怒目圆睁，虬须根根倒竖，青骢马踏起的烟尘裹着他铁塔般的身躯疾冲而来，手中九环大刀划出半轮寒月：赵云小儿，敢坏我大事！ 刀风未至，环鸣声已震得人耳膜生疼。赵云轻夹胯下白龙驹，侧身避开锋芒，枪缨似火蛇吐信，直取颜良喉结。
颜良猛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刀锋擦着银甲劈落，削断几缕盔缨。赵云旋即变招，亮银枪化作游龙，在颜良周身点出七朵枪花。刀光与枪影绞作白练，九环刀每劈砍一次，便带起一串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亮银枪每刺出一式，枪缨便在血光中翻飞如绽裂的红梅。
马蹄扬起的沙砾在两人激战的漩涡中盘旋，三十回合过去，颜良的大刀虎虎生风，却始终被赵云以巧劲化解；赵云的枪法变幻莫测，亦难突破颜良铜墙铁壁般的防守。观战的士卒们屏息凝神，只见两骑在尘烟中往复交错，刀枪碰撞迸发的火星，恰似暗夜中炸开的流萤。
“放箭！” 赵云的副将突然喊道。阵后的弩箭手齐射，乌桓骑兵纷纷中箭。蹋顿气得哇哇大叫，挥舞着狼牙棒冲过来，却被典韦拦住。双戟对狼牙棒，火星四溅，典韦大喝一声，一戟挑飞了蹋顿的头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喊杀声。张合率部从侧翼杀来，袁军腹背受敌，顿时溃不成军。颜良虚晃一刀，策马就逃，赵云哪里肯放，拍马追了上去。两匹马一前一后，奔出数里地，赵云突然将枪一抛，飞身扑到颜良的马上，两人扭打在一起。
“砰” 的一声，两人摔在地上。颜良拔出短刀刺向赵云，却被赵云反手按住手腕。“降不降？” 赵云的剑架在他脖子上。
颜良闭着眼骂道：“要杀便杀，休想我降！”
赵云刚要动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牵招带着几名骑兵奔来，手里举着一封书信：“主公急令！阎柔愿反袁绍，要咱们留颜良一条命当筹码！”
赵云冷哼一声，收了剑：“把他绑了，带回黎阳！”
另一边，蹋顿见势不妙，带着残兵往北逃去。典韦还要追，被赵云拦住：“穷寇莫追。咱们守住渤海郡就行，别追进幽州腹地。” 他望着蹋顿远去的背影，眉头微皱，“这乌桓人不会善罢甘休，得让田畴多派些斥候盯着。”
当晚，渤海郡的营寨里灯火通明。张合捧着甘陵盐坞的清点清单走来，笑得合不拢嘴：“主公要的盐巴到手了！足足一百五十万斤，够咱们用到冬天了。”
赵云却拿着牵招带来的信发呆。信上是王凯的亲笔字，让他派典韦去东郡支援于禁 —— 夏侯渊真的动了，正率军攻打东郡铁冶。
“你守渤海，我带三千骑兵去东郡。” 赵云站起身，把信递给张合，“告诉沮授先生，乌桓人虽退，但颜良的俘虏要看好，这人是袁绍的爱将，用处大着呢。”
中部 东郡防御 铁火交锋
八月二十八，东郡铁冶的熔炉边，于禁正盯着工匠们铸箭。炉火熊熊，铁水在模具里冷却成箭镞，工匠们趁热往箭镞上涂油脂 —— 这样能防锈。突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将军！夏侯渊的大军快到了，离铁冶只剩五里！”
于禁放下手中的铁钳，走到高处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曹军的 “夏侯” 大旗格外醒目，五千步兵列成方阵，正缓缓推进。“李典呢？”
“李将军已经带三千人去守西寨了！”
于禁点了点头，下令道：“把新铸的弩箭全搬出来，每个箭楼配二十张弩。告诉工匠们，继续铸箭，就算曹军打进来，也得把今天的活干完！”
西寨的城楼上，李典望着曹军的阵形，眉头紧锁。夏侯渊的步兵阵里，推着十辆攻城锤，还有不少弓箭手，看样子是想强攻。“将军，曹军的箭雨厉害，咱们的盾牌怕是顶不住。” 副将担忧地说道。
李典拍了拍城墙上的盐袋：“等他们靠近了，就把盐袋往下扔。盐粒进了眼睛，看他们怎么射箭！”
未时三刻，夏侯渊下令攻城。攻城锤撞在寨门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弓箭手的箭雨如蝗虫般袭来。李典的士兵躲在盾牌后，等曹军冲到城下，突然把盐袋往下扔。白花花的盐粒撒了曹军一头一脸，不少人揉着眼睛惨叫，攻城的势头顿时弱了下去。
“废物！” 夏侯渊在阵前骂道，亲自提着刀冲向城门。他刚冲到寨门下，就被城楼上的弩箭逼了回去 —— 于禁带着两千人从东侧杀了过来，弩箭如闪电般射向曹军的侧翼。
夏侯渊没想到会遭夹击，急忙下令撤退。于禁哪里肯放，率军追了上去。两人在阵前相遇，于禁的长枪对夏侯渊的大刀，打得难分难解。三十回合后，夏侯渊渐渐不支，虚晃一刀，率军往泰山方向逃去。
“别追了！” 于禁喊住士兵，望着夏侯渊远去的背影，“他肯定有埋伏，咱们守好铁冶就行。”
刚回到铁冶，审配就带着工匠们迎了上来。“于将军，新铸的一千张弩箭都造好了！” 审配的脸上沾着炉灰，却笑得开心，“还有五十把新刀，你试试？”
于禁拔出一把刀，劈向旁边的木桩，木桩应声而断。“好刀！” 他赞了一声，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典韦带着三千骑兵奔来，老远就喊：“于将军，主公让我来支援你！”
于禁笑道：“夏侯渊已经跑了，不过你来的正好，帮我守着铁冶，我去烧他的泰山粮道 —— 敢打咱们铁冶的主意，得让他付出代价！”
九月初三，黎阳仓的议事帐里，捷报堆成了小山。张合的信使刚报完甘陵盐坞大捷，赵云的亲兵就送来消息：颜良被擒，蹋顿北逃；于禁的信使紧随其后，说烧了夏侯渊的泰山粮道，缴获粮草两万石。
王凯拿起颜良的俘虏供词，嘴角露出笑容。供词里写着袁绍的家底：邺城还有三万士兵，却缺盐少粮，郭图正劝袁绍向曹操借粮，还想把女儿嫁给乌桓的峭王苏仆延，再借骑兵。
“曹操会借粮吗？” 程昱问道。
田丰摇了摇头：“曹操自身难保，刚跟袁术打了一仗，粮库空虚。他巴不得袁绍和咱们两败俱伤，肯定不会借。”
沮授上前道：“主公，如今甘陵盐坞到手，渤海郡平定，东郡铁冶安稳，咱们的盐铁霸权算是稳了。下一步，该取青州了 —— 臧霸报称，袁谭在青州横征暴敛，百姓都盼着咱们过去。”
王凯走到舆图前，指尖指向青州的平原郡：“青州产盐，又有铁矿，拿下青州，咱们就有了青兖冀三州的根基。让臧霸、李通从徐州出兵，田楷从辽东出兵，两面夹击袁谭。” 他顿了顿，又道，“牵招，你再去幽州找阎柔，许他护乌桓校尉之职，让他牵制袁熙。”
正说着，枣祗兴冲冲地闯进来：“主公！平原盐场新晒的盐巴全运来了，足足三百万斤！审配的铁料也齐了，能造五千副甲胄，三千张弩箭！”
王凯大笑起来，走到帐外。黎阳仓的空地上，盐包堆成了山，运盐的船队在运河里排成长龙；远处的东郡方向，铁冶的炉火照亮了半边天。牵招牵着马走过，要去幽州；徐晃的水军在漳水操练，战船的撞角在阳光下闪着光。
“主公，颜良怎么处置？” 赵云走来问道。
王凯望着邺城的方向，沉吟道：“把他关起来，等咱们打邺城时，让他劝降淳于琼 —— 这两人是老相识，或许能省些力气。”
九月初五，黎阳城外的校场上，王凯举行了庆功宴。士兵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席间还表演了新练的阵法。张合、高览、赵云、典韦、于禁、李典等人坐在主桌，个个脸上带着笑意。
酒过三巡，王凯站起身，举起酒碗：“兄弟们，甘陵大捷，渤海破敌，东郡守住了铁冶！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他一饮而尽，摔碎酒碗，“接下来，咱们取青州，打邺城，一统河北！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盐铁之利，这青兖之地，是咱们的！”
士兵们齐声欢呼，声音震得远处的运河水都泛起了波澜。庆功宴一直闹到深夜，王凯独自站在城楼上，望着星空。沮授走来，递给她一件披风：“主公在想什么？”
“在想阎柔会不会降，袁谭能不能打下来。” 王凯笑道。
沮授也笑了：“主公放心，阎柔恨袁绍不给实职，肯定会降；袁谭无谋，臧霸和李通联手，拿下青州不难。倒是曹操，虽然这次败了，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王凯点了点头：“曹操是个劲敌，不过咱们有盐铁，有兵马，有兄弟们，不怕他。” 他指向远处的盐场和铁冶，“只要这盐场的火不灭，铁冶的炉不冷，咱们的根基就稳如泰山。”
夜风拂过，带来盐和铁的气息。城楼下的士兵们已经睡了，发出均匀的鼾声。远处的平原盐场，民夫们还在连夜晒盐，灯火如繁星般散落；东郡铁冶的炉火依旧熊熊，照亮了通往未来的道路。王凯握紧腰间的佩剑，知道这场盐铁之争，这场天下之争，才刚刚开始。
（第二卷 青兖龙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