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像被拉长的糖丝，甜腻却缓慢。沈念回到了南方那座繁华却略显冰冷的家。巨大的宅邸里，父亲依旧忙碌得不见人影，只有保姆按时准备三餐，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回声。往年，沈念会用购物和派对填满这种空虚，但今年，她变得有些安静。
她戴着那条月光石项链，时不时会摩挲一下那颗冰凉的石头，仿佛能触摸到另一个人的温度。她和陆沐阳的微信对话框，成了这个假期最温暖的角落。
联系并不频繁，却像某种心照不宣的仪式。通常是沈念先发起，内容琐碎得像日记：
【今天家里厨师做了糖醋排骨，没学校后门那家好吃。】
附上一张卖相精致的菜肴照片。
过一两个小时，陆沐阳会回复，言简意赅：
【嗯。张记的更好吃。】
或者，沈念会拍下窗外阴沉的天空：
【又下雨了，好冷，想念北方的暖气。】
陆沐阳可能会在深夜，发来一张便利店窗玻璃上朦胧的雾气，或者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照片，配文：
【零下十度，窗结冰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却像是在进行一场跨越千山万水的无声对话，分享着彼此视线所及的风景和呼吸间的温度。沈念发现，她开始期待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哪怕只是一个“嗯”字，也能让她对着屏幕傻笑半天。
除夕夜，沈家偌大的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珍馐，却只坐着沈念和难得回家吃顿饭的父亲。气氛客气而疏离，电视里春晚的喧闹更衬得室内冷清。父亲例行公事般问了问她的学业，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红包，便又接起了工作电话。
沈念看着窗外此起彼伏、绚烂却遥远的烟花，心里空落落的。她拿起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打下一行字：
【除夕快乐。吃饺子了吗？】
发送。她盯着屏幕，心跳莫名加速。北方过年，应该很热闹吧？他一个人，还是在打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春晚里的小品引得观众哄堂大笑，沈念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复，失落地准备放下手机时，屏幕突然亮了。
陆沐阳发来了一张照片。画面有些模糊，像素不高，像是在匆忙中拍的。背景是熟悉的便利店货架一角，面前是一个打开的一次性饭盒，里面躺着几个歪歪扭扭、皮有点厚的饺子。旁边还放着一小碟醋。
照片下面，跟着一行字：
【刚下班，店里剩的。除夕快乐。】
那一刻，沈念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湿了。窗外是价值不菲的漫天华彩，手机里是异乡便利店一份冰冷的剩饺子的照片，她却觉得，后者更能戳中她的心窝。她仿佛能看到他穿着便利店制服，在万家团圆的夜晚，独自坐在狭小的员工休息区，低头吃着这顿简陋的年夜饭。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哽咽，跑到阳台，对准夜空中最绚烂的一簇烟花，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我们这儿的烟花，分你一半看。】
几乎是同时，陆沐阳也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轮挂在清冷夜空中的、有些模糊的月亮，旁边是居民楼模糊的轮廓。
【这边，月亮。】
像素不高的月亮，和华丽却遥远的烟花，在手机屏幕上交汇。沈念看着那轮模糊的月亮，心里那片因家庭冷清而泛起的冰凉，忽然就被一种奇异的、酸涩又温暖的涨满感取代了。他们相隔千里，看着不同的风景，却在同一片天空下，分享着这一刻的孤独与……陪伴。
新年钟声敲响时，沈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沐阳的信息，只有四个字：
【新年快乐。】
几乎是同一瞬间，沈念也按下了发送键，也是同样四个字：
【新年快乐。】
看着屏幕上几乎同时弹出的、来自对方的消息，沈念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却滑了下来。这种无声的默契，比任何热闹的祝福都更让她心动。
假期后半段，沈念开始翻看微观经济学的课本，美其名曰“预习”，其实是想找点共同话题。她会把看不懂的地方拍下来发给陆沐阳。
【这个模型什么意思？好难。】
陆沐阳总会过一段时间，发来几张写满详细步骤和注解的草稿纸照片，字迹清晰工整。
【先看假设条件。】
有时甚至是一段几秒钟的语音，点开是他低沉而清晰的讲解声。沈念会把那段语音反复听上好几遍，直到耳朵发烫。
这种隔着屏幕的“补习”，成了沈念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她发现，自己竟然能静下心来看进去那些曾经觉得枯燥无比的理论了。
假期临近尾声，返程票已经订好。沈念在收拾行李时，把陆沐阳送的那条项链小心翼翼地放在行李箱最里层。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心里充满了某种雀跃的期待。
离开学还有三天，她忍不住发信息问：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这次，陆沐阳回复得很快：
【明天。兼职早结束两天。】
沈念看着屏幕，心跳悄然加速。她没问他为什么早回去，他也没解释。但一种共同的、心照不宣的期待，已经透过冰冷的屏幕，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这个寒假，因为距离，反而让某些东西变得更加清晰和珍贵。那些像素不高的月亮、模糊的饺子、手写的解题步骤和简短的语音，像散落的珍珠，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编织成一份独一无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冬天记忆。
沈念知道，当她再次踏上北方的土地时，有些东西，将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