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田埂上的哨音
第二天一早,林溪揣着麦秸哨子,踩着露水往麦田走。田埂上的草叶挂着水珠,沾湿了她的布鞋,可她步子轻快得很——沈慕言说的“迂直之计”在她脑子里转着,脚步故意绕开了那片长满荆棘的近路,沿着田埂稳稳地走。
“啾——啾啾——”她吹着麦秸哨子,声音脆得像刚剥壳的麦粒。远处沈慕言正弯腰割麦,听见哨音直起身,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慢点走!”他扬声喊,手不清地说:“要赶在太阳出来前割完东边的麦,不然露水干了会割到手。”她把麦秸哨子别在衣襟上,拿起镰刀就往麦田里钻,晨光顺着麦芒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粉。
沈慕言跟在后面,看着她弯腰割麦的身影,忽然笑了——她总说麦秸哨子比竹笛灵,原来不是吹着玩的,是真把哨声当成了割麦的节奏。“啾啾”声跟着镰刀起落,快得像蹦跳的露珠,麦捆在她身后排得整整齐齐,倒比用尺子量过还匀。
“歇会儿!”沈慕言把水壶递过去,见她仰脖子灌水时,哨子从衣襟滑出来,赶紧伸手接住。竹制的哨身被露水浸得润润的,还带着她的体温,“这哨子比你还能跑,刚在田埂上绊了我三回。”
林溪抢过哨子别回衣襟,脸颊沾着麦糠也顾不上擦:“它在催我快呢!你听这声儿,是不是跟麦秆被割断的脆响特别合?”她边说边挥镰,哨子跟着节奏“啾啾”应和,倒真像在跟麦子对话。
日头升高时,东边的麦垄已空了大半。林溪坐在麦垛上啃麦饼,忽然指着远处的稻草人笑:“你看它手里的竹笛,肯定羡慕我的麦秸哨——昨天还看见它歪着脖子,今天居然直起来了,是不是被哨声治好了?”
沈慕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稻草人果然端端正正站着,草帽下的“脸”对着他们这边,像在认真听哨声。他忽然拿起麦秸哨子吹了声,稻草人旁边的麻雀“呼”地飞起来,惊得林溪拍着大腿笑:“你看!它真听得懂!”
风吹过麦田,麦浪裹着哨声滚向远处,沈慕言看着林溪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麦秸哨子吹的哪是调子,分明是日子里的甜气,混着麦香和露水,比任何曲子都让人踏实。
日头爬到头顶时,麦垄已经割出半片空当。林溪把镰刀往麦捆上一插,摸出麦秸哨子吹了个长音,像是在跟剩下的麦子告别。沈慕言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指尖沾着的麦浆,忽然从兜里掏出块帕子递过去:“擦擦,看你手糙的。”
帕子上绣着朵麦穗,是前几日林溪教他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店里买的绸缎帕子更熨帖。林溪接过来擦着手,忽然指着远处的打谷场:“你听,那边的石碾子响了!肯定是王伯开始碾新麦了。”
两人拎着镰刀往打谷场走,麦秸哨子在林溪衣襟上一晃一晃,偶尔被风蹭出两声轻响。王伯正把麦捆往石碾子旁送,见他们来,直起腰笑:“来得巧!刚碾出第一簸箕新麦,尝尝?”
林溪伸手抓了把麦粒,吹掉浮皮就往嘴里塞,脆生生的甜混着阳光的暖,在舌尖炸开。她忽然掏出麦秸哨子,对着石碾子吹了段不成调的曲儿,石碾子“咕噜咕噜”转着,倒像在跟着打拍子。
“你这哨子,比我家那只芦花鸡还能闹。”王伯笑着添麦,“不过听着舒坦,像地里的麦子在唱歌。”
沈慕言看着林溪踮脚够石碾子上的新麦,麦秸哨子从她领口滑出来,沾了点麦粉,在阳光下闪着细光。他忽然明白,这哨子哪是催着干活,分明是把日子串成了串,每一声“啾啾”里,都裹着踏实的盼头——就像新麦总会饱满,日子总会在镰刀起落里,长出甜来。
傍晚收工时,林溪把麦秸哨子系在打谷场的木桩上。风过时,哨子“呜呜”地哼着,像是在跟麦子们说晚安。沈慕言看着她拍掉手上的麦糠,忽然说:“明天我编个麦秸哨子给你吧,比这个更响。”
林溪眼睛一亮:“真的?那得比王伯家的风箱还响才行!”
“那得用最粗的麦秸。”沈慕言捡起根饱满的麦秆,在手里转着,“保证吹起来,能让村东头的老黄狗都跟着叫。”
暮色里,两人的笑声混着哨子的余响,落在新麦堆上,像撒了把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