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深秋,寒意已能透骨。镇魔司衙署内,况中棠将最后一卷记录着前朝山精作乱、语焉不详的陈旧竹简归位,指尖拂过粗糙的简片,感受着其上残留的微弱、早已消散的妖气,心中古井无波。这十余日来,他几乎被这些看似无用、实则耗费心神的琐碎事务填满,赵高与徐福的排挤,如同附骨之疽,无处不在。然而,他变异盘古血脉带来的超常感知,却让他在这日复一日的“冷遇”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暗流——望仙台方向传来的能量汲取波动,似乎变得更加贪婪、更加急切了。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正张开巨口,渴求着更多的祭品。
他抬眼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心中那份因马灵儿而起的牵挂愈发清晰。今日是马家内部小比之期,他知道,那绝不会是一场风平浪静的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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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演武场,气氛肃杀,远比天气更冷。
广场四周,马家子弟分立,泾渭分明。一方以马灵儿为首,支持家主马丹明与清霜老祖,多为女子与部分坚守祖训、未受丹药诱惑的男子,如马灵儿的父亲马元(虽修为因诅咒倒退,但心志坚定)等。他们面色凝重,看着对面那群气息浮躁、眼神亢奋的同族。
另一方,则以马元罡、马天佑父子为核心,簇拥着不少服用了徐福“涤魂丹”的马家男子弟子,以及赵乾、钱坤等几位明显倒向他们的外姓长老。这些服丹弟子,个个胸膛挺得极高,周身灵力波动远超以往,却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狂躁与紊乱,仿佛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们看向对面族人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与挑衅。
高台之上,气氛更是沉重。马丹明在家仆搀扶下坐于主位,昔日威严的面容如今蜡黄枯槁,深陷的眼窝显示着他正以“锁元固本术”强行榨取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他努力挺直脊背,但不时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却无情地揭露着他的虚弱,每一次咳嗽都让支持他一系的族人心头一紧。
马清霜老祖静坐一旁,一袭素袍,银发如霜,眼帘微垂,似老僧入定。但她周身那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气息,如同定海神针,是此刻马家不至于立刻分崩离析的最大保障。马清月(马丹明之妹)与女儿马如云陪坐在侧,母女二人神色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台下,尤其是那些服丹弟子,她们负责家族外务与情报,早已察觉到这些弟子心性上的微妙变化。
马灵儿立于弟子队列最前,一身简洁的巫女服饰,勾勒出日渐挺拔的身姿。她面容平静,眼眸清澈,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清澈之下,压抑着风暴来临前的沉凝。她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混杂着嫉妒、质疑与贪婪的目光,尤其是马天佑那几乎不加掩饰的、盯着她怀中蕴灵玉璧的炽热眼神。
演武场边缘的观礼席上,况中棠悄然落座。他今日告假前来,名义上是观摩马家年轻弟子的风采,实则是放心不下马灵儿。他的到来,自然引起了马元罡一系的侧目与低声议论,道道目光如针般刺来,有忌惮,有怨恨,也有不屑。况中棠对此视若无睹,他的注意力,大半落在马灵儿身上,另一半,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那些服丹弟子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
‘混乱、驳杂、根基虚浮……’况中棠心中冷然,‘更有徐福那令人作呕的阴邪气息掺杂其中,虽被巧妙掩饰,却难逃我血脉感知。这丹药,绝非善物。’他能“嗅到”那丹药力量深处,隐藏着一丝如同蚀渊般吞噬、腐蚀的特性,只是更为隐蔽,更善于蛊惑人心。这些弟子,看似力量大增,实则在不断透支潜能,心智也在被悄然扭曲。他们,已成为徐福埋在马家内部的毒瘤,随时可能引爆。
马元罡显然也注意到了况中棠,他冷哼一声,对身旁的儿子马天佑低语:“看到了吗?那小子果然来了,定是给马灵儿撑腰的。今日,你定要打出我二房的威风!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我马家未来的希望!只要展现出足够的力量,不怕那些还在观望的族人不倒向我们!”
马天佑重重哼了一声,用力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奔腾远超从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灵力,脸上露出自信而扭曲的笑容:“父亲放心!今日之后,马家年轻一代,当以我为尊!那马灵儿,不过仗着玉璧和老祖宠爱,还有那况中棠在背后撑腰,论真实实力,我如今岂会惧她?” 丹药带来的力量膨胀感,已让他有些迷失,下意识地忽略了力量根基的虚浮与心性的悄然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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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比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正式开始。
初时几场,尚在可控范围内,多是未服丹弟子之间的切磋,或是由未服丹弟子对阵修为明显较低的服丹弟子,虽有胜负,但都恪守着切磋的底线。
然而,当一名修为扎实、未服丹的旁系弟子,与一名明显刚服用“涤魂丹”不久、气息尚有些不稳的弟子对上时,情况陡然生变。
那服丹弟子原本在族中资质平平,此刻却双目泛着异样的红光,出手狠辣,灵力催谷之下,竟带起阵阵腥风,完全不顾同族之谊,招招直取对方要害。未服丹弟子虽根基扎实,但力量、速度均被压制,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马驹!小心!”台下有与那未服丹弟子交好之人惊呼。
名为马驹的服丹弟子闻言,非但没有收手,反而狞笑一声,攻势更疾,一记蕴含着他此刻最强力量的掌风,狠狠拍向对手胸口,竟是要将其重创!
“住手!”裁判长老厉声喝道,同时出手干预。
但马驹仿佛杀红了眼,竟对长老的喝止置若罔闻,掌风不停!
“嘭!”
一声闷响,那未服丹弟子虽在最后关头勉强格挡,仍被那狂猛而混乱的力道震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落地,昏死过去。
全场瞬间一静,随即哗然!
“马驹!你竟敢下此重手?!”裁判长老又惊又怒。
马驹喘着粗气,看着倒地不起的同族,非但没有丝毫悔意,脸上反而掠过一丝残忍的快意,他环视台下那些惊怒交加的面孔,尤其是看向马灵儿方向,带着挑衅:“切磋较技,拳脚无眼!是他自己太弱,怪得了谁?我马家,需要的是能征善战的强者,不是这等不堪一击的废物!”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了更多人的愤怒。
“放肆!”
“马驹,你被丹药迷了心窍吗?!”
“如此心性,与邪魔何异!”
支持马灵儿一系的弟子纷纷怒斥。
而马元罡一系中,却有人低声附和:“话糙理不糙,如今世道,弱就是原罪。”
“不错,若无力量,如何斩妖除魔,护卫家族?”
高台上,马丹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台下,想要说什么,却引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愈发难看。
马清霜老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扫过台下躁动的人群,最终落在兀自不服、喘着粗气的马驹身上。“马驹,你违背家规,恶意重伤同族,可知罪?”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直透灵魂的威严。
马驹被她目光一刺,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头,狂躁之气稍减,下意识地低下头,但体内那股混乱的力量仍在鼓荡,让他不甘就此认错。
“老祖!”马元罡此时起身,朗声道,“马驹出手或许重了些,但也是为了激励族人,奋发图强!如今我马家男子受诅咒所困,道法难进,若无非常之法,何以立足?徐福先生所赠灵丹,正是给了我等一线希望!力量增长是实打实的!难道非要我等永远屈居人下,看着家族日渐衰落吗?”他话语煽动,立刻引得那些服丹弟子和支持者纷纷附和。
“希望?”马清霜声音冰寒,带着一丝讥讽,“饮鸩止渴,也叫希望?你等只看到力量增长,可曾感受到灵力驳杂,根基动摇?可曾察觉心性浮躁,易怒易狂?这分明是丹毒蚀心之兆!此等力量,如同空中楼阁,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之祸!届时,非但不能振兴家族,反而会沦为他人傀儡,将家族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目光如炬,直指本质,让一些尚且保持一丝清明的服丹弟子心中一震,下意识地内视自身,果然发现灵力运转不如以往圆融,心绪也的确比往常更容易波动。
马元罡脸色一变,强辩道:“老祖此言太过危言耸听!徐福先生乃……”
“够了!”马丹明终于勉强压住咳嗽,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马驹违背家规,重伤同族,罚禁足思过三月,扣除一年修炼资源!所有服用外丹者,比试结束后,需前往宗祠偏院,由清月、如云查验身体,未得允许,不得再服!”
这道命令,试图以家主权威严惩立威,平息事端。
然而,早已被丹药和野心冲昏头脑的马天佑,如何能忍?他眼见父亲被驳斥,同党受罚,自己依仗的力量被贬低,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加之体内丹毒催发,竟一步踏出队列,指着马灵儿,厉声喝道:
“马灵儿!你身为巫女,却偏袒外人,纵容属下质疑同族!今日,我马天佑便在此,向你挑战!若你胜,我马天佑从此对你心服口服,若我胜……”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狠厉,“你便交出蕴灵玉璧,让与更有能力者执掌!你可敢应战?!”
公然挑战巫女权威,并索要家族传承重宝!
这已不是简单的挑衅,而是赤裸裸的逼宫!是要彻底颠覆马家千年来的传承秩序!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马天佑的狂妄与大胆惊呆了。
“天佑!休得胡言!退下!”马元罡也没想到儿子竟如此冲动,连忙喝道。挑战巫女,这罪名太大了!
但马天佑此刻双目赤红,气息狂暴,哪里还听得进劝告,他死死盯着马灵儿,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马灵儿面沉如水,胸中怒火与寒意交织。她可以忍受对自己的非议,但绝不能容忍有人挑战巫女权威,觊觎家族至宝!这已触及她的底线。她深吸一口气,体内龙源之力悄然流转,蕴灵玉璧在怀中微微发热,传递来安抚与支持的力量。她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她必须亲自扞卫自己的地位与家族的规矩!
她正要开口应战。
“我来。”
那个熟悉而平静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打破了演武场令人窒息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况中棠不知何时已站起身,缓步从观礼席走向擂台方向。他神色依旧淡然,步伐沉稳,仿佛只是要去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况中棠!这是我马家内部之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马天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地咆哮,况中棠的出现,让他感到极大的羞辱和不安。
况中棠脚步不停,目光平静地迎向马天佑那充满血丝的眼睛:“你挑战巫女,便是动摇马家传承根本。我身为马家外姓弟子,受马家传艺之恩,见有人以下犯上,意图不轨,出手维护规矩,有何不可?还是说,”他语气微顿,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马天佑,自认已可凌驾于家规族法之上,所作所为,已不算马家内部之事?”
他这番话,逻辑清晰,掷地有声,既阐明了自己出手的正当性,又将一顶“叛逆”的大帽子,牢牢扣在了马天佑头上,让他一时语塞。
马天佑气得浑身发抖,体内那狂暴的丹力更是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经脉。他指着况中棠,咬牙切齿:“好!好!姓况的!我早就想撕碎你这张永远装模作样的脸!今天就连你一块收拾!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他不再理会什么规矩,狂吼一声,将体内那混杂着丹毒与阴邪气息的狂暴灵力催谷到极致!周身黑红色的气焰升腾,隐隐形成扭曲的虚影,散发出的威压竟让靠近擂台的一些弟子感到呼吸困难!他双掌齐出,带起凄厉的破空之声,掌风未至,那蕴含的腐蚀与混乱意蕴已扑面而来!这一击,他已毫无保留,誓要将眼前这个屡次坏他好事的况中棠立毙掌下!
台下惊呼声四起,马灵儿更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体内龙源之力澎湃,随时准备出手干预。高台上,马清霜老祖目光微凝,已做好了随时镇压局面的准备。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邪气森森的一击,况中棠眼神依旧平静。在他变异盘古血脉带来的超常感知下,马天佑的动作看似凶猛,实则破绽百出,那看似磅礴的能量更是外强中干,混乱不堪,如同一个充满了杂气的、即将爆炸的气球。他甚至不需要动用血脉深处那丝定义秩序的力量,仅凭自身对能量轨迹的洞察和远胜对方的基础,便可应对。
就在马天佑双掌携着恶风即将拍中他面门的瞬间,况中棠动了。他的动作简洁、精准、高效,没有丝毫多余。侧身、进步、抬手,如行云流水,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没有选择硬撼那看似狂暴的掌力,而是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微不可查的、能抚平混乱的能量波动,精准无比地点在马天佑右手腕脉门之上;同时左手如灵蛇出洞,闪电般扣住其左臂肘部关节。
“噗!噗!”
两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马天佑只觉得两股尖锐而奇异的气劲透体而入,并非刚猛霸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梳理”与“镇定”效果,瞬间打乱了他体内那狂暴躁动灵力的运转节点!那原本奔腾不休、似乎无坚不摧的力量,如同被抽掉了根基的堤坝,骤然溃散!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茫然与难以置信。那环绕周身的黑红气焰,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消散。
“力量,不是靠药物堆砌,更不是靠迷失心智换取。”况中棠松开手,后退半步,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因震惊而失语的人耳中,“根基不稳,心术不正,纵有蛮力,亦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徒具其型,一触即溃。”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敲在那些服丹弟子心头,让一些尚存理智的人如梦初醒,冷汗涔涔而下。
马天佑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空空荡荡、甚至传来阵阵撕裂般痛楚的经脉,再看向况中棠那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手拂去尘埃的脸庞,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羞辱、计划失败的愤怒以及丹药反噬带来的强烈躁郁,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直冲头顶!
“啊——!我杀了你!”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咆哮,双目彻底被赤红占据,理智尽失!他竟不管不顾地再次强行催动残存、甚至开始燃烧本源的混乱灵力,如同市井无赖般,张牙舞爪地扑向况中棠,甚至用上了撕咬、头槌等毫无章法的攻击!
此时的马天佑,已与野兽无异!
“冥顽不灵。”况中棠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对于这等彻底被丹毒控制、失去理智之人,已无留手必要。他身形如鬼魅般一晃,轻易避开其毫无章法的扑击,一记看似轻飘飘的手刀,精准地斩在马天佑后颈穴位之上。
力道透体而入,瞬间截断了其神经与混乱灵力的联系。
马天佑身体猛地一僵,眼中赤红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与茫然,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他周身皮肤下,隐隐有黑红色的细密纹路一闪而逝,那是丹毒深入经络的迹象。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那些原本还因力量增长而趾高气扬的服丹弟子,如同被集体扼住了咽喉,脸上血色尽褪,惊恐万分地看着台上那道玄色身影,又看了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马天佑。他们依仗的、自以为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在对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如同纸糊的老虎!况中棠那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无法理解手段的胜利,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们虚妄的自信。
马元罡脸色惨白如纸,指着台上的况中棠,又看看地上的儿子,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与怨毒在眼中交织。赵乾、钱坤等外姓长老更是面如土色,冷汗浸湿了后背,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将马天佑带下去,关入黑石静室,以玄铁链锁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马清霜老祖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如山岳般沉重的威严,瞬间笼罩整个演武场,“所有服用过徐福所赠丹药的弟子,即刻起,停止服用!立刻前往宗祠偏院,由清月、如云负责,逐一检查身体,绘制灵力脉络图,记录丹毒侵蚀状况!若有违抗,或试图隐匿者……”她目光如冰刀般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服丹弟子,“以叛族论处,废去修为,逐出马家!”
这一次,再无人敢出声反对,甚至连一丝不满的眼神都不敢流露。马清霜积威已久,言出法随,加上况中棠以绝对实力碾压了服丹弟子中最强的马天佑,彻底打掉了他们所有的气焰和侥幸心理。一些服丹弟子甚至开始后悔,感受到体内那开始隐隐作痛、躁动不安的力量,心中充满了恐惧。
一场即将全面爆发的内乱,被况中棠的出手和马清霜的强势,暂时强行压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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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被押往宗祠偏院的那些服丹弟子,虽然不敢明面反抗,但私下里,怨气与不甘却在疯狂滋生。
“凭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力量,凭什么要剥夺!”
“就是!那况中棠分明是外人,老祖为何如此偏袒!”
“还有马灵儿,她若不是巫女,能有今日?”
“元罡长老说得对,马家需要改变!我们不能永远被诅咒困死!”
“徐福先生……他一定有办法救我们……”
尤其是在阴暗潮湿的黑石静室内,被玄铁链锁住的马天佑悠悠转醒。身体的剧痛、力量的流失、失败的耻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灵。而更可怕的是,那“涤魂丹”的毒性并未因他昏迷而消散,反而在他心神失守、极端怨愤的情况下,更深地侵蚀着他的意志。
“力量……我需要力量……”他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双眼时而空洞,时而泛起诡异的红光,“况中棠……马灵儿……你们等着……等我出去……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徐福先生……对,只有徐福先生能给我更强的力量……”
类似的念头,也在其他被关押检查的服丹弟子心中盘旋。丹毒不仅侵蚀他们的经脉,更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欲望与怨怼。他们并未真正认识到丹药的危害,反而将一切归咎于家族的“不公”和况中棠、马灵儿的“打压”。这份被压抑的仇恨与对力量的渴望,如同休眠的火山,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再次喷发,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他们,依然是徐福和蓝大力手中,尚未完全失去作用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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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徐福府邸,密室。
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阴冷。徐福脸色铁青,面前的地面上是摔碎的玉杯残骸。他刚刚得知马家小比的结局,胸中怒火翻腾。
“又是他!况中棠!此子不除,我等计划步步维艰!”徐福几乎是低吼出来,“马元罡父子,不堪大用!如今打草惊蛇,马清霜那老虔婆必有防备,再想动马家,难了!”
蓝大力虚幻的身影在阴影中凝聚,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徐福,稍安勿躁。”他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马家之事,本就是一招闲棋。成了,自然省力;不成,也无伤大雅。那况中棠……确实是个有趣的变数,连我都有些看不透他了。”
“那望仙台怎么办?陛下那边如何交代?”徐福焦躁地踱步,“所需能量日益庞大,马家这块肥肉眼看吃不到,难道要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蓝大力嗤笑一声,“徐福,你的目光,何时变得如此短浅了?”他身影飘忽,靠近徐福,压低声音,带着诱惑与引导,“马家的力量,固然纯净强大,但这世间,难道就没有更古老、更本源的力量了吗?”
徐福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蓝大力:“更古老、更本源的力量?你是说……”
“天地初开,清浊自分。这人间,不过是无尽时空的一隅。”蓝大力的声音充满了神秘的意味,“在我沉睡……嗯,在我所知的一些古老碎片中,曾提及在遥远的东方,在那浩瀚无际的海洋彼岸,存在着真正的‘神’。并非马家供奉的那种龙神,而是……更接近世界本源,执掌创造与毁灭的存在。”
他并未直言女娲与将臣之名,作为五色使者,他知晓女娲沉睡,将臣守护,但更深层的盘古秘密,他亦不完全清楚。他只是在命运的隐晦引导下,本能地想要去惊动那沉睡的存在,或许是为了满足自身权力的欲望,或许是为了给这无聊的尘世找点乐子,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完全明白那推动他的无形之手是什么。
“神?创造与毁灭?”徐福呼吸一窒。
“不错。”蓝大力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若能找到祂们,哪怕只是得到一丝垂青,或是一滴血液……其所蕴含的力量,又岂是马家血脉可比?届时,莫说区区望仙台,便是真正的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也绝非虚妄!” 他刻意强调了“长生不死”,因为他深知这是徐福,也是秦始皇最无法抗拒的诱惑。
“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徐福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无比炽热的光芒,之前的挫败和焦虑瞬间被这宏伟蓝图取代,“东方……海外……”
“陛下追求长生,天下皆知。”蓝大力趁热打铁,“你可借此进言,言说东海之外有仙山神人,掌不死药。请求率童男童女,楼船舰队,东渡寻访。一来可暂时避开咸阳这泥潭,二来,若能成功……”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徐福,“你便是为陛下求得长生的功臣,更是……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真正的超脱之路。待你携‘神’力归来,马家?况中棠?呵呵……”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徐福已然心领神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获得神明之力,归来后掌控一切,甚至连陛下都要仰他鼻息的未来!
“好!好!东渡!必须东渡!”徐福激动得声音发颤,“我这就去准备,明日便进宫面圣!陈说海外有仙缘,请求陛下支持,组建船队,东渡寻仙求药!”
他沉浸在巨大的憧憬中,却没有看到蓝大力阴影下嘴角那抹冰冷的、带着算计的弧度。徐福只以为这是寻找力量和新靠山的旅程,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命运的陷阱,即将成为惊动沉睡女娲、引出将臣的关键棋子,也将为自己开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僵尸生涯。
蓝大力心中冷笑:‘去吧,徐福。去找吧,去惊动那沉睡的……等你变成了怪物,等你带回了“惊喜”,这人间,才会更有趣。权力,只有在混乱和变革中,才能更好地攫取……’ 他感受着体内权力的欲望在蠢蠢欲动,对即将掀起的更大波澜,充满了期待。
咸阳的马家内乱被暂时压制,但隐患犹存。而一场指向未知神明、注定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东渡之旅,就在徐福被蛊惑的野心和蓝大力冷酷的算计中,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