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府,静室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马灵儿将自己于玉璧本源中所见、关于灵家千年守护使命、蚀渊之害以及黑风峪封印真相,毫无保留地禀明马清霜老祖。她言语清晰,条理分明,更是当场微微引动玉璧之力,那散发出的纯净圣洁气息,足以证明其所言非虚。
马清霜听完,久久沉默。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震惊,继而化为深深的悲怆与了然,最终凝聚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原来如此……灵家……我马家竟与如此悲壮的守护者家族联姻,却懵然不知其背负的宿命……”马清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灵儿,你受苦了。这份重任,本不该由你如此年少便一肩承担。”
“祖母,这是孙儿的责任,亦是灵家血脉的荣耀。”马灵儿目光坚定,毫无退缩。
“好!好孩子!”马清霜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站起身,那股属于马家最强守护者的磅礴气势再次涌现,虽因旧伤而略显滞涩,却依旧如山如岳,“赵高阉狗,与蚀渊邪祟勾结,陷害忠良,妄图颠覆朝纲,释放魔物,其心可诛!我马家千年清誉,岂容此獠污蔑!灵家守护之责,更不容亵渎!”
她当即下令:“清月!立刻以我的名义,草拟奏章,将灵儿所述真相,以及赵高勾结邪祟、陷害巫女与镇魔司校尉之罪,详陈陛下!措辞要激烈,态度要强硬!同时,将我所知,赵高近年来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苛待民夫以筑望仙台等种种劣迹,一并附上!”
“母亲,如此是否太过冒险?陛下对赵高信任正隆……”马清月有些迟疑。
“险?如今已是刀架脖颈!”马清霜厉声道,“若不奋力一搏,难道坐等赵高将污水泼尽,将我马家打为邪党,满门抄斩吗?陛下追求长生,亦畏惧妖魔!将蚀渊之害与释放魔物的后果陈明,陛下自会权衡!快去!”
“是!”马清月见母亲决心已定,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前去安排。
“如云!”马清霜又看向马如云,“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心腹弟子,持我令牌,暗中监视赵高府邸及所有与其往来密切的官员府邸,特别是注意是否有邪气异动,或人员异常调动!一旦发现与蚀渊之仆或马元罡一系有关的踪迹,立刻回报!”
“明白!”马如云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静室外。
马清霜最后看向马灵儿,眼神复杂,带着疼惜与决然:“灵儿,你随老身一同入宫面圣!”
马灵儿一怔:“祖母,您的身体……”
“无妨!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马清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有些话,有些气势,必须老身亲自去说,亲自去撑!我要让陛下亲眼看看,我马家为了这大秦天下,流了多少血,背负了多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想动我马家,先问问老身答不答应!”
这一刻,这位垂暮的老人,仿佛重新变回了那个叱咤风云的马家守护神,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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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咸阳城的阴影之中,况中棠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他并未直接去寻找那些蚀渊之仆或马驹,那无异于大海捞针,且极易打草惊蛇。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另一个人身上——那名在黑风峪被他击晕、随后在镇魔司大牢中“暴毙”的侍卫的家人。
赵高杀人灭口,但未必能做得天衣无缝,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而死者家属的怨恨与恐惧,往往是最容易被撬开的缺口。
通过况清璇在军中以及市井间布下的隐秘关系网,况中棠很快找到了那名侍卫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他们被安置在城西一处简陋的民居中,周围隐隐有不明身份的人监视。
况中棠没有贸然接触,而是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潜伏在暗处,观察着一切。终于,在一天深夜,他抓住监视者换岗的短暂空隙,如同鬼魅般潜入屋内。
老妇人被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得几乎晕厥,那孩童更是瑟瑟发抖。
“老人家莫怕,我非歹人。”况中棠压低声音,迅速表明身份,“我乃镇魔校尉况中棠,是为查清你儿子枉死真相而来。”
听到“况中棠”三字和“枉死真相”,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顿时涌出泪水,压抑着声音哭诉道:“大人!我儿死得冤啊!他那天出门当值还好好的,回来就……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官府的人说是暴病而亡,可……可他身上明明有伤!他们还不让我们声张,把我们关在这里……”
“他临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或者,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人来找过他?”况中棠引导着问道。
老妇人努力回忆着,忽然想到什么:“有!有!他前几天回来,心神不宁,喝多了酒,曾嘟囔过……说赵公公让他们办一件见不得光的事,要去一个叫黑……黑风什么的地方,埋伏什么人……还说事成之后,能得重赏,但若泄露,全家不保……”
“黑风峪!”况中棠心中一震,这与他之前的推断完全吻合!
“还有呢?”他追问道。
“他还说……说那地方邪门得很,有……有鬼影子……他们好像还跟那些鬼影子……合作……”老妇人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脸上满是恐惧。
“合作”!这个词至关重要!它直接指向了赵高与蚀渊之仆的关系!
就在这时,况中棠超常的感知猛地预警——外面的监视者似乎发现了异常,正朝着屋子逼近!
“老人家,你们保重,今日之事,切勿对任何人提起!”况中棠迅速塞给老妇人一些银钱,身影一晃,已从后窗悄无声息地掠出,融入夜色。
他刚离开不到片刻,几名彪形大汉便破门而入,却只看到惊魂未定的祖孙二人,一无所获。
况中棠隐匿在远处的黑暗中,看着那间再次被控制的屋子,眼神冰冷。虽然未能拿到物证,但老妇人的证词,尤其是“合作”二字,已是一把足以刺向赵高心脏的利刃!现在,需要的是将其与马家那边的攻势结合起来,形成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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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黑水死域。
绝望如同瘟疫,彻底吞噬了剩余的船队。最后的食物耗尽,疯狂达到了顶点。船只之间为了争夺哪怕一块木板而互相攻击,昔日同伴刀刃相向,惨叫声、咒骂声、哀求声此起彼伏,将这最后的求生之地化为人间炼狱。
徐福独自站在主舰最高的桅杆上,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混乱与血腥。他的道袍沾满污秽,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所有的恐惧、不甘、愤怒,似乎都在极致的绝望中沉淀、凝结成一种冰冷的、不顾一切的决心。
蓝大力的话语在他脑中反复回响——“钥匙”、“印记”、“被认可的血脉”……
他有什么?除了这身修为和方士的身份,他一无所有。不,他还有……这条命,这身承载着修为与野心的血肉!
一个疯狂而亵渎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既然凡俗之法无法叩开神门,既然祭品不够珍贵……那么,何不将自己,作为最虔诚、也是最疯狂的祭品?
他想起了那些古老邪典中记载的、以自身血肉灵魂为引,向不可名状之存在祈求力量的禁忌仪式!
“呵呵……哈哈哈……”徐福忽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死寂的海面上远远传开,令下方厮杀的人都为之侧目,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猛地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在桅杆顶端刻画起扭曲诡异的符文。那不是道家的符箓,而是充满了亵渎与毁灭意味的、源自更古老黑暗传承的印记。
“以我之血,为引!”
“以我之魂,为桥!”
“以我之道躯,为祭坛!”
“恭请至高无上之神圣,垂怜汝之虔诚信徒,赐予超越凡俗之永恒伟力!”
他张开双臂,仰天嘶吼,声音凄厉而虔诚,混合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狂热。刻画完成的血色符文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九幽之下的吸力凭空产生,开始疯狂抽取徐福的生命力与修为!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皮肤失去光泽,身体开始枯萎。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扭曲的、满足的笑容,仿佛看到了那梦寐以求的“神圣”正在向他敞开大门。
船舱阴影里,蓝大力虚幻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这疯狂的一幕,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冰冷的“兴趣”。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以自身为祭,向虚无祈求……徐福,你这份“诚意”,倒是勉强够格了。只是,你祈求的对象,是否会如你所愿地“赐予”呢?还是说……会连皮带骨,将你吞噬殆尽?’
‘命运的齿轮,似乎……转动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