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鼻子发酸。采购经理吴锋——
也就是现在的吴副总，当时正沉着张脸坐在主位旁边，眼神跟刀子似的，上下打量着她，那模样明摆着：
一个“空降”来的小姑娘，还想管我们这些老油条？等着看你出洋相！
销售部的赵经理，那时候还是个圆滚滚的胖子，大家都喊他“赵胖子”，此刻正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嘴角撇着，眼神里满是不屑，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仓库的老张最老实，坐在角落，脸上写满了忐忑，手里攥着支笔，半天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被卷进什么是非里。
还有当时的王会计——
现在已经调到出纳组管基础核算了，大家喊她王姐，那会儿正低着头假装翻文件，眼神却时不时飘过来，带着股子疏离劲儿，好像跟谢清瑶多说一句话都会吃亏。
谢清瑶站在长桌的另一头，手里紧紧攥着个U盘，代替临时有事缺席的刘建伟主持会议。
桌角放着她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第一份“月度经营全景数据板”，打印出来的图表厚厚一沓，每一张都标满了注释——
采购成本的浮动曲线、关键供应商的成交价对比表、她自己对着教程一点点算出来的库存周转率、销售回款的漏斗图、还有利润率的变化曲线……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冷冰冰的，每一个趋势箭头都透着不容置疑的事实。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王姐，这个月纸箱的采购单价，环比又涨了5%，能跟大家说说原因吗？”
说着，她抬手点了点投影幕布上采购成本图里那根高高翘起来的柱子，那柱子红得扎眼，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王姐一听这话，脸“唰”地就沉了下来，手里的文件“啪”地往桌上一摔，语气冲得很：
“还能有什么原因？厂家涨的价，佳利纸厂那边说纸浆涨价了，我能拦着？这事儿我可管不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明摆着是觉得自己被一个下属质疑，心里窝着火。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就僵住了，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吴锋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笑，那眼神里的“看好戏”都快藏不住了；
赵胖子嗤笑一声，把头扭向一边，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老张更是把头埋得更低了，手里的笔转得飞快。
谢清瑶的心跳“咚咚咚”地往嗓子眼儿里冲，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服都贴在了皮肤上。可她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
她没去看王姐那张气呼呼的脸，而是直接点开了另一个文档，幕布上瞬间切换了画面：
“刘总上周去参加行业交流峰会，带回来一份行业报告，上面写得很清楚，华南那几家大型包装厂的纸浆库存都很充足，最近价格根本没动过。”
她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调出两张报价单并排放在一起：
“这是佳利纸厂给咱们的报价单，上个月和这个月的对比，成本项里就多了一项‘管理分摊费’，占了3%。其他费用都没变化。”
说完，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吴锋，语气不软不硬：
“吴经理，采购部在佳利纸厂提价后，有没有找其他厂家做过横向比价？或者说，有没有向佳利那边要过合理的涨价依据，问清楚这3%的‘管理分摊费’到底是花在什么环节上了？”
吴锋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眼神里满是意外——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手里竟然攥着这么细、这么准的数据，连刘总私下带回来的行业信息都能接上，他干咳了两声，眼神躲闪着，语气也软了下来：“咳……这个嘛……可能是下面的人一时疏忽了，没及时跟进……会后我马上让人去核实，一定给您一个说法！”
那场会，从一开始的吵吵嚷嚷，到后来没人敢吭声，足足开了四个小时。谢清瑶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下就戳中了要害——
库存积压的原因、销售回款慢的症结、采购成本虚高的猫腻，她都能拿出数据来佐证。
为了这场会，她背了整整两本厚厚的数据手册，嗓子说得又干又哑，喝多少水都不管用，后背的衬衫被汗水浸透了一层又一层，贴在身上又凉又黏。
中途刘建伟推门进来过一次，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听了十分钟，一句话没说，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谢清瑶当时心里还犯嘀咕，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可现在想来，刘总那是在暗中观察呢。
散会的时候，吴锋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走的时候故意把椅子往后一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
赵胖子嘴里嘟囔着“搞这么细干嘛，纯属没事找事，累死个人”，脚步重重地踩在地板上；
王姐更直接，抓起自己的包，“砰”地一声就把会议室门摔上了，那声响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可不管怎么说，那场会的效果是真的立竿见影。
没过多久，佳利纸厂就把纸箱的采购价给调了回去，公司还趁机引入了第二家供应商，两家比价，成本一下子就下来了。
采购部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敷衍，每次采购都会主动提交详细的询价记录，生怕再被谢清瑶抓着把柄。
更重要的是，那个月的成本预算，破天荒地控制在了红线以下。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财务监控往前挪一步，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但谢清瑶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刘建伟对她的“锤炼”，才刚拉开序幕，而且一次比一次狠。
有一回，刘建伟早上一上班就把她叫到办公室，扔给她一叠资料：
“小谢，下午跟我去趟南阳，见‘丽源’的周总。那老小子提的条件太离谱，想压价压到咱们没利润，你跟我去，用财务模型把他说的那些所谓‘利润空间’里的泡沫全戳破！记住了，谈判桌上，数字就是你最硬的刀，别跟他扯那些虚头巴脑的交情！”
那是谢清瑶第一次以助理的身份，参与这么重要的客户谈判，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去南阳的路上，她坐在刘建伟那辆刚换不久的黑色帕萨特后座，腿上摊着笔记本电脑，膝盖上还堆着厚厚一叠资料——
有成本核算表、市场同类产品的价格对比报告，甚至还有她托朋友从行业协会弄来的丽源厂过去两年的财务年报摘要，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好几个关键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