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夕阳余晖穿过听风阁雕花木窗,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光影。阁内静谧无声,旧书的霉香、檀香的清冽与窗外飘入的桂花香交织,沉淀出岁月独有的沉静气息。端木九刚送走为子女学业忧心的妇人,正俯身整理茶几上的青瓷茶具,茶盏里半盏微凉的雨前龙井,叶片蜷缩沉底,仿佛承载着未散的焦虑。
窗外,老街喧嚣随暮色渐浓平息,只剩归巢雀鸟的零星啼鸣,偶尔夹杂着巷口卖花老人最后的悠远吆喝。听风阁坐落于老街深处,是端木九祖上传下的产业,一层做古籍修复,二层供他清修会客。四处书架整齐码放着泛黄线装书,既有经史子集,也有不少失传孤本,皆是他多年心血。墙角铜炉里檀香袅袅,案头蜡烛已修剪灯芯,只待夜色深沉时点亮。
端木九起身推开半扇木窗,秋末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动额前碎发。天边晚霞褪去瑰丽,化作深沉橘红,将远处黛瓦青砖染得暖意融融。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今日三位访客皆为琐事所困,他以简洁话语点醒旁人,听风阁早已成老街居民隐秘的慰藉之地。
就在他准备关窗整理书架时,毫无征兆地,一股尖锐悸动感骤然攫住心脏!
那绝非寻常生理不适,更像一只冰冷无形的手从虚无中伸出,死死攥住他的神魂,蚀骨的恶意与污秽感直刺心神最深处。惊悸来得又快又烈,瞬间席卷全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凉,仿佛被阴邪之物死死锁定,呼吸都变得滞涩。这股恶意不来自实体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无数细小冰针密密麻麻扎在心神上,带来尖锐刺痛。端木九身体猛地一僵,眉头拧成深痕,眼中平静被凝重与警惕取代。
几乎同一刹那,脖颈间贴身佩戴的清心玉佩骤然发烫!
这枚玉佩是少年时隐世高人所赠,质地温润半透明,内里流光婉转。多年来贴身佩戴,既能安神定气,遭遇阴邪时更能自发示警。以往遇险仅微微发热,此次却异常灼人,如烧红的烙铁贴肤渗透,带着穿透肌理的警示意味,与心脏紧缩感诡异呼应,让体内气血翻涌。
端木九指尖下意识抚上玉佩,触感滚烫。他清楚,这绝非普通阴邪作祟,清心玉佩唯有遭遇至邪至恶之物才会有如此强烈反应,而此刻直接冲击神魂的悸动,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
电光火石间,点穴宗师级的内视感悟自发流转。无需刻意催动内力,他便能清晰 “看见” 自身神魂 —— 如皎洁明月悬浮识海中央,散发柔和光晕,那是多年修为凝聚的神魂屏障。而此刻,这层稳固屏障正被一股诡异能量疯狂冲击:无数如腐臭墨汁凝结的黑色丝线,密密麻麻缠绕成团,带着浓烈诅咒与怨毒,如附骨之疽黏在屏障上,蠕动啃噬,试图穿透后缠绕神魂核心。
这些黑色丝线仿佛有生命,每一次蠕动都伴随刺耳无形尖啸,满是不甘、怨恨与毁灭欲。端木九清晰感知到,这股异种能量阴毒刺骨,目标并非肉身,而是直指生命本源 —— 要彻底诅咒、侵蚀、毁灭他的神魂根基,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是降头术…… 而且是本命诅咒!” 端木九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自幼博览群书,深知本命诅咒是降头术中最阴毒狠戾的一种。施术者需以自身精血、寿元为引,甚至献祭部分神魂才能催动,一旦发出便锁定目标神魂气息,千里追踪,不死不休。而对他怀有如此深仇大恨,又能施展此等霸道诅咒之人,除了楚风,再无第二人。
端木九与楚风本是同门师兄弟,一同拜入点穴大师门下。两人天资出众,性情却截然不同:端木九沉稳内敛,恪守师训,潜心修行造福于人;楚风野心勃勃,急功近利,妄图走捷径追求更强力量。多年前,楚风为盗取失传邪术秘籍,背叛师门,偷袭端木九欲夺清心玉佩,被师父及时制止后趁机逃脱,从此销声匿迹。端木九原以为他早已死于江湖仇杀,却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还堕入邪道修炼降头术,竟不惜以本命为引下此杀手。
“楚风…… 你果然走到了这一步。” 端木九眼神渐冷如万年寒冰,“为了杀我,不惜动用如此恶毒阴邪之术,连自身本命神魂都不顾了吗?”
心中虽有波澜,端木九心神却异常冷静。他深知此刻慌乱只会让神魂出现破绽,给诅咒可乘之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心,任由内视感知延伸,密切关注神魂屏障动静。黑色诅咒丝线仍在疯狂侵蚀,屏障光晕已出现蛛网般的细微裂痕,每一道裂痕都带来剧烈神魂刺痛,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胸前清心玉佩愈发滚烫,光芒却日渐黯淡,显然已支撑不住。端木九能感觉到,玉佩灵力飞速消耗,抵挡诅咒已近极限。
千钧一发之际,当那根最粗壮的黑色丝线即将穿透屏障触碰到神魂核心时,异变陡生!
端木九清晰 “感知” 到,心口深处一股沉寂多年的力量骤然苏醒 ——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本命神通 “镜域”。镜域平时藏于神魂最深处,唯有遭遇致命危机、神魂将损时才会被动触发,形成无形镜面屏障,将所有针对神魂的攻击原路反弹。
此刻,在诅咒的致命威胁下,镜域彻底激活。一股清冷纯粹的力量从神魂核心蔓延,如冰雪消融后的溪流淌遍识海,在神魂外围凝聚成一道无形镜面。镜面光滑如镜,映照神魂虚影,散发淡淡银辉,蕴含绝对反弹意志,无声宣告着任何伤害神魂的力量都将遭猛烈反击。
“嗡 ——”
识海深处响起细微嗡鸣,是镜域与诅咒之力的碰撞声。那根粗壮黑色丝线触碰到无形镜面时,瞬间撞上铜墙铁壁。镜面未损分毫,反而爆发出刺眼银辉,冰冷反弹力顺着丝线原路返回。
端木九清晰 “看见”,黑色丝线在反弹力作用下冻结碎裂,化作无数黑色光点消散。这仅仅是开始,镜域反弹之力如潮水般蔓延,所到之处,缠绕屏障的黑色丝线纷纷碎裂消融,发出充满恐惧与不甘的刺耳尖啸。
这一切不过一两秒 —— 从心悸乍起到玉佩发烫,再到诅咒侵袭、镜域反击,仅为端木九从窗边转身站直的瞬间。
站在听风阁内,端木九身体微微颤抖,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湿衣襟。他未曾惊慌,也未刻意催动力量,清心玉佩的温烫仍在持续,光芒却黯淡许多,显然防御中消耗巨大;镜域反弹之力渐渐平息,重新沉寂回神魂深处,仿佛从未激活。这一切都是自身底蕴与宝物的自主护主,他更像冷静的旁观者,清晰注视着这场无形攻防。
缓缓直起身,指尖再次抚过清心玉佩,此刻温度已回落至平日的温润,只是内里流光微弱了许多。端木九能感觉到,玉佩灵力几近耗尽,短时间内难以再护主。抬手擦去冷汗,他眼神冷如万载寒潭,不起半分波澜。
窗外暮色彻底降临,夜色如墨浓稠,将听风阁笼罩。案头蜡烛在微风中摇曳,投下跳动光影。阁内檀香仍在燃烧,却似被阴邪之气污染,多了丝淡淡腥甜。书架上的古籍微微颤动,墙角铜炉的青烟扭曲缠绕,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神魂之战。
端木九走到案前坐下,端起微凉的龙井一饮而尽,茶水清冽平复了翻涌气血。闭上眼睛运转内视,检查自身状况:神魂屏障裂痕已在镜域余威下渐渐愈合,识海恢复平静,只剩些许诅咒残留的阴冷之气需时间驱散。他能感觉到神魂微微虚弱,直面本命诅咒侵袭,即便有镜域与玉佩守护,也消耗了不少神魂之力。
“楚风,你这一击,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端木九睁开眼,嘴角勾起冰冷弧度。
他深知本命诅咒的特性 —— 施术者与诅咒之力紧密相连,一旦诅咒被反弹,必将遭强烈反噬。以楚风此刻修为,催动如此恶毒诅咒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被镜域全力反弹,反噬之力绝对非同小可:轻则修为大跌、神魂受损,重则经脉尽断沦为废人,甚至可能被自身诅咒反噬魂飞魄散。
心中毫无怜悯,楚风背叛师门、修炼邪术、下此死手,皆是咎由自取。若不是身怀镜域与清心玉佩,他此刻早已神魂俱灭。
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记载降头术与诅咒破解之法的泛黄线装书,目光落在一行字迹上:“本命诅咒,以命换命,反噬必烈,若要根除,需寻施术者本源,断其咒源。”
“听风阁是待不下去了。” 端木九轻轻合上书,眼中闪过决绝。楚风既已动手,绝不会善罢甘休,此次诅咒被反弹,他必更疯狂,下次或许会动用更恶毒手段。为永绝后患,也为保护老街安宁,他必须找到楚风,彻底斩断诅咒之源。
推开整扇木窗,夜色冷风扑面而来,让头脑愈发清醒。远处老街亮起点点灯火,如繁星点缀黑暗,那是寻常人家的温暖安宁。望着灯火,端木九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楚风躲到天涯海角,他都要将其找到,绝不让这阴邪之人再危害世间。
回到案前点燃蜡烛,烛光照亮坚毅的脸庞。取出宣纸研墨提笔,写下简短书信,告知邻居自己有事外出,听风阁暂且关闭。将书信贴在阁门后,开始收拾行装:几件换洗衣物、几本重要古籍,还有那枚灵力耗尽的清心玉佩。小心翼翼将玉佩放入怀中贴身佩戴,心中默念:“老友,此次多谢护我周全,日后必寻补灵之法助你恢复。”
收拾妥当,端木九最后看了一眼听风阁。这里承载了他太多回忆,少年清修、成年待客,每一处都留有痕迹。虽有不舍,但他知道,有些责任必须承担,有些凶险必须直面。
吹灭蜡烛,走出听风阁轻轻关上厚重木门,“吱呀” 声在寂静夜色中格外清晰。走出老街,抬头望向夜空,月色被乌云遮蔽,天空漆黑一片,唯有几颗稀疏星辰在云层后闪烁,预示着前路艰险。
深吸一口气,抛开不舍与杂念,端木九迈开脚步朝黑暗深处走去。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楚风修炼邪术多年,身边或许早已聚集亡命之徒,寻仇之路必定荆棘丛生。但他无所畏惧,点穴宗师的修为、镜域的神通,还有心中的道义坚守,都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夜色中,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如融入黑暗的孤狼,坚定而决绝。听风阁灯火已熄,唯有怀中清心玉佩散发着微弱温润光芒,如黑暗中的一点希望,指引着前行方向。
千里之外的阴森山洞中,楚风盘膝坐在巨石上,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他气息紊乱,经脉多处断裂,神魂如被万千钢针穿刺般剧痛难忍。“噗 ——” 一口黑血喷出,落地化作黑烟消散。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楚风声音嘶哑疯狂,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滔天怨恨,“我的本命诅咒…… 竟然被反弹了!端木九,你到底得了什么奇遇,竟能破解我的诅咒!”
他万万没想到,耗费十年修为、半条寿元,甚至献祭部分神魂催动的本命诅咒,不仅没能杀死端木九,反而被反弹回来,让自己遭毁灭性反噬。此刻他修为大跌,经脉尽断,已成废人,全靠最后一丝执念支撑才未魂飞魄散。
“端木九…… 我不会放过你!” 楚风嘶吼着,眼中迸发出怨毒光芒,“就算化作厉鬼,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山洞深处传来阴森回响,如厉鬼哀嚎在黑暗中久久不散。一场新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