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被拉紧,隔绝了窗外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与可能存在的窥探,将房间彻底投入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之中。只有墙角摄像头那一点微弱的、如同嗜血兽瞳般的红光,在浓墨般的黑暗里固执地闪烁着,提醒着周芷宁,她并非完全独处。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毯上,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定在黑暗中那张小几模糊的轮廓上——那上面,放着那本可能藏着钥匙,也可能藏着致命陷阱的书。
家族聚会上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那些充满恶意和轻蔑的目光,那些将她物化、将祁夜的行为扭曲的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针,再次刺痛她的神经。屈辱感并未因为离开那个场合而消散,反而在寂静中发酵,变得更加清晰和尖锐。
然而,与屈辱感一同浮现的,还有祁夜那句冰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宣告——
“她是我的女人。”
以及,在那些污言秽语袭来时,他揽在她腰侧那微微收紧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手。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如果他只是将她视为一件用钱买来的“玩意儿”,又何必在家族面前,用那样一种姿态来维护?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还是……有别的什么,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原因?
那本日记,那碗粥,那个破碎的相框,他病中的脆弱,他看画时的专注,以及今晚那句宣告……所有这些矛盾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能让她信服的答案。
黑暗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周芷宁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任由混乱的思绪和激烈的情感在胸中翻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双腿因为久坐而开始发麻,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猜测和恐惧。她需要答案。至少,她需要弄清楚,那本书里,到底藏着什么。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没有开灯,她凭借着记忆和对那点摄像头红光的定位,如同一个潜入者,悄无声息地挪动到小几旁。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颤抖。她再次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向书脊与封面那细微的接缝处。
冰凉的纸张触感传来。她的指尖,再一次,清晰地触碰到了那个微小的、坚硬的异物。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缩回手。她屏住呼吸,用指尖细细地感受着那东西的形状。很小,很薄,边缘光滑,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确实像是一把小巧的钥匙,或者……某种电子锁的感应芯片?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尝试着,用指甲轻轻地、极其轻微地,试图将那东西从缝隙中抠出来。
一下,两下……那东西卡得很紧。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每一次细微的动静,在她听来都如同惊雷,生怕被监控另一端的人察觉。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工具时,那东西似乎松动了一下!她的指尖猛地用力——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她耳中却如同天籁的脆响!那个微小的、坚硬的物体,终于被她从书缝中成功地取了出来!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就猛地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她汗湿的掌心。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退回到房间最阴暗的角落,背对着摄像头可能正对的方向,蜷缩起身体,将那只紧握着“秘密”的手,死死地护在胸前。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成功了!她拿到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摊开手掌。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她勉强看清了手心里的东西。
那不是一把传统意义上的金属钥匙。而是一片比指甲盖还要小一些的、薄薄的、黑色的、类似于Sd卡或者某种特殊电子感应芯片的东西。它的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科技感的幽光。
这是什么?周芷宁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它不像能打开任何实体锁的样子。那它能用来做什么?开启某个电子设备?还是……代表着某种权限?
巨大的困惑取代了短暂的狂喜。祁夜将这样一件东西,以如此隐晦的方式“给”她,到底是什么意图?这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更加复杂和难以捉摸。
就在她对着这片小小的黑色芯片茫然无措时,卧室的电子锁,突然毫无预兆地发出了“嘀”的一声轻响!
周芷宁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那片芯片紧紧攥回手心,迅速塞进了贴身睡衣的口袋里,然后猛地转过身,面向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炸开!
门被推开,走廊的光线勾勒出祁夜高大挺拔的身影。他走了进来,没有开灯,似乎对房间内的黑暗并不意外。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眼神中还残留着未褪惊恐的周芷宁身上。
“躲在那里做什么?”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周芷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死死地盯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随时可能扑过来的猎食者。
祁夜朝她走近几步,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的目光,似乎在她紧捂着胸口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她惊惶不安的眼睛。
“今晚,”他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表现得不错。”
周芷宁的心猛地一沉。他指的是什么?是指她在聚会上的“顺从”?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祁夜没有等她回应,也没有再靠近。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那目光深邃难辨,仿佛在评估着什么,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然后,他转过身,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准备离开。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周芷宁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勇气,或许是今晚积压的屈辱,或许是对那片芯片的困惑,或许是对他种种矛盾行为的不解,让她脱口而出,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地问道:
“为什么……要带我参加那个聚会?”
祁夜的脚步顿住了。他停在门口,背对着她,身影在走廊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峭。
他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几秒钟后,周芷宁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的意味:
“让你看清楚,你现在,以及未来,唯一能待的地方,是哪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离开。电子锁合拢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沉重。
周芷宁瘫软在角落里,浑身脱力。手心紧贴着的口袋里,那片冰冷的芯片,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着她的皮肤。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宣告?还是……某种扭曲的、将她与那个充满恶意的家族捆绑在一起的……认定?
而那片来自书中的、神秘的黑色芯片,又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它是通往自由的门票,还是将她引向更可怕深渊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