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勒住缰绳,目光骤然一沉。
两侧那些原本埋伏的明军,此刻向着峡谷中央压缩过来。
他们的人数,粗略看去,似乎并不算太多。
远不及洪承畴或孙传庭麾下那漫山遍野的声势。
然而,一想到刚才铳弹擦着耳边飞掠而过的刺耳锐响,他后颈的汗毛便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还有那如同雷神震怒般的炮火齐射,以及张世杰的死……
在沙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李自成,对军队的杀气有着本能的敏感。
他现在宁愿领着弟兄们,跟知根知底的孙传庭大战三天三夜。
也不愿再跟眼前这支人数虽少、却处处透着诡异狠辣的明军再碰一碰。
他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对围在身边的将领们沉声道:
“眼下情况危急,得有个兄弟留下来挡住这支明军,给大部队突围争取时间。”
说罢,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李过、高一功、田见秀……
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弟兄,个个都是战阵经验丰富的人。
谁都清楚“留下来断后”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
面对一支火力如此凶残的敌军,断后几乎等同于十死无生,是用自己的性命为其他人换取一丝渺茫的生机。
李过闻言,脸上闪过挣扎与犹豫。
很快他深吸一口气,嘴唇嚅动了一下,就欲开口将这必死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
然而,话音未出,却被一旁的党守素抢先了一步。
党守素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马刀,脸上满是愧疚。
他本就因后军在自己眼皮底下瞬间崩溃而深感羞愧自责。
此刻只觉得这正是将功赎罪的唯一机会。
他用力拍打着胸膛,语气中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
“闯王,让我来!只要我党守素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挡住这些官军,绝不让他们追上主力”
李自成看着他,目光复杂。
有不舍,也有几分无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沉声道:
“好!党兄弟一切小心!自己保重!若事不可为便寻机撤下来!”
说罢,他不再多言,带着李过、刘宗敏等人以及收拢起来的核心力量,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其他将领也纷纷对党守素抱了抱拳,齐声说了句“保重”,便迅速拨转马头,紧紧跟在李自成身后。
看了一眼众人远去的背影,党守素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将心中所有的杂念抛却。
他拔出战刀,对着自己的亲兵吼道:
“跟我来!收拢人马!挡住官军!”
他开始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聚拢周围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溃兵。
并竭力阻止那些惊惶失措的饥民冲乱自己刚刚勉强组织起来的、单薄而混乱的防线。
另一边,骑在白马上卢方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李自成的“闯”字大旗朝着前方急急远去。
虽然后方的闯军一片混乱,但隐约能看到有人在竭力组织队伍,试图稳住阵为李自成断后。
看到这一幕,卢方舟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之前歼灭的“革左五营”那几个人的时候。
一旦战事失利,这些人往往只顾各自逃命,甚至互相倾轧,唯恐自己比同伴跑得慢。
何曾见过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为其他人断后赴死的。
看来这李自成,不愧为一代枭雄,至少还是能凝聚人心的。
也难怪在历史上是他,而不是别人,最后攻进了北京城。
卢方舟收回目光,对着身边的亲兵下令:
“传我命令,让孙安仁带着龙骧卫绕开前面混乱的人群。
跟上李自成的大部,去支援罗火,务必帮他守住前方的阵线!
绝不能让李自成从前面突围出去!”
洪承畴可是早已在前方布好了天罗地网,此刻正望眼欲穿地等着李自成自投罗网呢。
李自成以为杀穿罗火的防线就能逃出生天,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恰恰相反,前面那道防线才是为了阻止你走向地狱而设的。
同时,卢方舟的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谷一虎,对他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谷一虎一直关注着他,看到后立刻心领神会。
他不动声色,回头对几名龙骧卫使了个眼色,然后突然提高声调,仿佛例行公事般大声喝道:
“把这些逆贼的探子拖到那边去,全部砍了!”
那几名龙骧卫秒懂,立刻将那几个面如死灰的闯军俘虏粗暴地拖拽着,往旁边僻静处走去。
紧接着,谷一虎脸上换上一副热情的笑容。
转身对着被绑在一旁的洪承畴麾下夜不收们拱了拱手,语气里满是歉意:
“各位兄弟,实在对不住,一场误会啊!
先前大战马上就要开始,阵前混乱。
我们也没来得及辨明你们的身份,还以为你们也是逆贼的探子,才多有得罪,让你们受委屈了!
现在好了,没事了,这就放了各位,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哈哈!”
那几个被捆着的秦军夜不收:“……”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无语。
之前被当成探子绑起来时,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们竭力辩解也没用。
现在一句“误会”就想揭过去?
这话要是能信,他们这些常年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夜不收,怕是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可眼下人在屋檐下,也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
为首的头目瞟了一眼满脸笑容的谷一虎道:
“这位大人,既然误会解除了,那现在能让我们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