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破开层层风浪,昆仑虚的方向在天际渐显轮廓。我站在船尾,掌心还残留着仙缘镜与紫光相触的余温,那股灼热仿佛渗入血脉,迟迟未散。方才巨门深处石像睁眼的一瞬,竟似对我颔首——这念头尚未落地,右眼忽然一阵尖锐刺痛,像是有细针自瞳底扎出,沿着眉骨向额角蔓延。
我抬手按住眼皮,指尖触到皮肤下细微凸起的纹路。狐族血纹正在浮现,一道道自眼角延展,如裂痕般爬过脸颊。青丘帝姬的封印松动了。这不是第一次,却是最凶险的一次。上一次强行催动金莲池底阵法,几乎焚尽灵台,如今旧患未愈,又被巨门紫气扰动神识,血脉早已不堪重负。
“司音。”墨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冷而稳,“回阵台。”
我没应声,只将仙缘镜取出。镜面本该映照周身气机,却自行转向昆仑虚方向,光影流转间,显出后山禁地景象——令羽倒伏于地,四肢被黑色藤蔓缠绕,那些藤条粗如臂膀,表面刻满蝌蚪状符文,正一寸寸收紧,勒进皮肉。他嘴角溢血,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更让我心头一沉的是,那符文流转的节奏,竟与瀛洲海底巨门缝隙中透出的紫光同频。
“反噬启动,阵法回流!”镜面浮现出一行血色小字。
我猛地抬头:“师尊,令羽被困的是逆灵祭残阵!若不及时切断藤蔓,他会成为阵眼祭品!”
话音未落,我已转身扑向操控阵台,欲催动云舟提速。可脚刚离地,腰间骤然一紧,一道银光缠绕而上,瞬间锁住经脉运转。是捆仙索。我身形一顿,真仙之力被压制大半。
“十七。”墨渊立在我身后,声音低沉却不容违抗,“你右眼血纹已侵至眉心,再动用仙缘镜,只会加速血脉崩解。”
我咬牙挣扎,捆仙索纹丝不动。它并非禁锢,而是限制——既防我失控,也防我强行为战。可此刻哪还有退路?令羽若死,后山禁地必生裂隙,届时不仅昆仑根基动摇,那扇门……也会彻底苏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墨渊缓步上前,目光扫过我脸上血纹,“当年你在金莲池底强行破阵,险些魂飞魄散。今日若再犯同样的错,我不可能每次都来得及救你。”
“那就别拦我!”我怒视着他,“令羽是为了查探巨门异动才去后山的!若非我们离开前布下的预警阵被动了手脚,他怎会落入陷阱?这是我的责任!”
“所以更要清醒地去救。”他语气未变,却伸手按住我肩头,力道沉稳,“你现在冲回去,不是救人,是送死。”
我胸口起伏,血纹因情绪激荡愈发炽热,连带视线都有些模糊。就在这僵持之际,眉心血纹忽地一亮,金莲印记自行浮现,与腰间仙缘镜共鸣共振。镜面嗡鸣震颤,竟脱手悬空,镜光直射昆仑方向,穿透重重云雾,牢牢锁定后山某处。
光影凝聚,显现出一幅清晰画面——那片被藤蔓覆盖的荒土之下,根部深埋之处,嵌着一块青铜残片。半尺长,边缘参差,纹路与我们在禁地拾得的那一块完全吻合,正是缺失的另一半!
“找到了。”我呼吸一滞,“藤蔓命门在根部!只要拔出残片,整座阵法就会失衡断裂!”
墨渊神色微动,终于松开一丝口气:“你能确定位置?”
“能。”我盯着镜中影像,“残片嵌在主根第三节下方,距地表不足三寸。但它被三道封灵咒护着,寻常手段无法触及。”
他沉默片刻,终是点头:“等我们抵达,由我主攻阵眼,你负责取片。”
“不行!”我急道,“你是战神,阵法感知远胜于我,理应由你定位破局。而我——”
“而你此刻连站都快站不稳。”他打断我,目光落在我右眼,“血纹已侵入识海边缘,若再强行催动金手指,轻则失明,重则神志溃散。”
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身体的确在发出警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颅内钝痛,仿佛有东西在啃噬神经。可若什么都不做,令羽撑不过半个时辰。
“你不必冲锋陷阵。”墨渊语气稍缓,“但必须活着到场。否则,即便破了阵,你也救不了他。”
他说完,转身走向阵台,重新校准航向。云舟引擎轰鸣加剧,速度再度提升。我站在原地,被捆仙索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着仙缘镜中那块发烫的青铜残片。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血纹仍在蔓延,已逼近左眼外侧。我尝试调息压制,却发现体内的力量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隐隐朝着昆仑方向流动。难道……那阵法不只是困住了令羽,还在吸取他的精血滋养自身?
镜中影像突然晃动了一下。藤蔓收紧的频率加快了,令羽脖颈处已有血痕渗出。与此同时,残片周围的封灵咒开始旋转,形成一道微弱光罩。
“它在加固防御!”我心头一紧,“有人在远程操控阵法!”
墨渊回头看了我一眼:“还有多久到?”
“最多一刻钟。”我盯着镜面测算距离,“但若对方察觉我们发现了破绽,可能会提前引爆阵眼。”
“那就抢在他之前。”墨渊指尖划过阵台符文,云舟骤然倾斜,穿过一片雷云区,速度快得几乎撕裂空气。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确保到达时还能出手。我缓缓运转心法,将紊乱的仙力归拢于丹田,同时以金莲印记镇压血纹扩散。每一分克制都像在刀尖行走,但我不能倒。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天边终于出现昆仑虚的轮廓。白玉阶、青石殿、云雾缭绕的后山禁地,一切如常,唯有那片荒土之上,黑气盘旋不散。
“看到了。”我低声说,“就在那里。”
墨渊点头,手中结印,准备降落。就在此时,仙缘镜再次震动,镜面浮现新象——藤蔓根部的残片周围,三道封灵咒正缓缓融合,即将凝成完整的禁制环。
“来不及了!”我猛然挣动,“再晚一步,残片就会彻底封死!”
“我知道。”墨渊目光如铁,“所以,接下来听我命令。”
他抬手一挥,捆仙索松开半寸,仅保留对仙力的压制。“你可行动,不可施法。一旦踏入禁地,立刻直奔目标方位。我会为你争取十息时间。”
“十息?根本不够——”
“够不够,取决于你能不能忍到那一刻。”他盯着我,“别让我后悔放开你。”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云舟缓缓降落在禁地外围,舱门开启的刹那,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跃下甲板,脚步未停,直冲那片荒土。墨渊紧随其后,手中已凝出一柄虚影长剑。
距离越来越近,我能看清令羽的脸。他嘴唇发紫,呼吸几近停滞。而那些藤蔓,正缓缓向他心口收缩。
墨渊一声清喝,剑光横扫,逼退两根袭来的藤条。与此同时,他左手结印,引动天地之势,硬生生在阵法核心撕开一道裂缝。
“现在!”他厉声道。
我俯身疾冲,右手直插泥土,五指精准扣向残片所在。指尖触到冰冷金属的瞬间,那块青铜残片微微一震,仿佛回应某种召唤。
就在此时,令羽忽然睁开双眼。
他的瞳孔全黑,没有一丝光亮,口中吐出两个字: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