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膝跪在河床上,右手死死攥着仙缘镜。那声音还在脑子里回荡——“你为何能看见我?”
它问我。
不是杀我,不是吞我,而是问。
我喘了口气,喉咙发干,嘴里有血味。刚才那一击耗得太多,肋骨像是被压断了几根,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内里疼。可我知道,不能倒。
弟子们全趴在地上,有的靠着同伴撑住身体,有的已经动不了。七座主阵器散落在水底,光芒熄灭。缚神网碎了,连残丝都没留下。
黑雾悬浮在半空,缓缓转动。那双赤红竖瞳闭着,但压迫感更重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哪怕没有睁开眼。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镜子。
镜面裂了一道细纹,光晕忽明忽暗。可它还在运转,还在接收河底的能量波动。刚才那一瞬的提示不是偶然,“心火可御”是真的有效。只是……还不够。
我闭上眼,不再看外面。
识海翻涌,灵台几乎要崩塌。但我逼自己静下来,把全部注意力沉进元神深处。就在这时,一段陌生的记忆浮现出来——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激活仙缘镜时的画面。
一道古老的声音说:“见破妄,照本源,追魂三寸,不差分毫。”
追魂?
我猛地睁眼。
这不是普通的感知功能。它是能追踪元神轨迹的!
我立刻将灵力注入镜中,不再只依赖它的能量映照,而是同时开启元神感应。两股力量在识海交汇,像两条线慢慢缠在一起。镜面轻轻震了一下,浮现出一条极细的光脉,从黑雾核心延伸出去,没入河床极深处,又绕回来,形成一个闭环。
原来如此。
它根本不是完整的魂体,而是靠封印裂缝中溢出的怨念不断再生。那赤红竖瞳是假象,是障眼法。真正的核心,在它背后三寸的虚空中,连接着地脉阴气。
我看清了。
可看清不代表能打中。
我现在灵力枯竭,连站都费力。若强行攻击,镜光稍有偏差,反噬就会让我当场吐血昏迷。而它一旦察觉我要打那里,必定会立刻转移。
必须一击命中。
我咬破舌尖,剧痛让我头脑一清。左手抬起,结出昆仑虚禁术“引星诀”的手印。这是墨渊教我的最后一篇绝学,从未用过。它能抽离全身残余灵力,凝于一点,代价是伤及本源。
灵流从四肢百骸被强行抽出,经脉像被刀割。我忍着没叫出声,右手同时掐诀,催动仙缘镜逆向运转。
镜面颜色变了。
由金红转为幽蓝,像深潭里的月光。一道极细的光束从镜心射出,几乎看不见,却凝成实质,在水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
它避开了正面防御,绕过黑雾外层的漩涡,直指那处虚空节点。
就在这一刻,黑雾猛然一颤。
它感觉到了。
双臂张开,黑焰暴涨,整条河开始逆流。水柱冲天而起,砸下如雨。毁灭性的力量正在凝聚,它要在我出手前把我碾碎。
来不及了。
我双手合拢,将最后一丝灵力压进镜中。
“去!”
镜光一闪,刺入虚空。
时间仿佛停了一瞬。
黑雾剧烈扭曲,发出一声撕裂天地般的尖啸。那声音不似人声,也不像野兽,像是无数冤魂被活生生撕开喉咙。赤红竖瞳炸裂,化作灰烬飘散。整个身躯开始崩解,一层层剥落,像腐朽的布帛被风卷走。
可它还没死。
残余的黑气疯狂收缩,想要重新聚合。我盯着镜面,发现那条光脉仍在跳动,虽然微弱,但未断绝。
不行,还差一步。
我伸手按在胸口,指尖触到温热的血。那是之前护心甲裂开时留下的伤口。我没犹豫,直接撕开衣襟,用指甲在心口划了一道。
心头血涌出。
我抹在镜面上。
镜身剧烈震动,幽蓝的光突然转为炽白。第二道镜光紧随其后,再次贯穿那处虚空。
“轰——”
整片河底猛地一震。
黑气终于彻底溃散,化作点点残烬,随着水流缓缓沉降。河面的逆流停止了,水浪平复。头顶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透下一缕天光。
我松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右手仍紧紧握着仙缘镜,指节发白。
四周安静下来。
过了几息,才有动静。
一名昆仑虚弟子撑着地面坐起,看了看四周,又抬头看我。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不再是绝望,而是惊疑,然后是燃起一丝光。
他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肩上的泥。
接着是第二个。
西荒派的那个队长扶起南岭弟子,低声问了一句什么。那人摇头,但抬起了头。
我强撑着站直身体,把仙缘镜高高举起。
镜面映照河床。
原本紊乱的能量流已经平稳,金莲的光芒重新浮现,轻轻摇曳,像是在回应镜光。封印的裂痕没有扩大,反而在缓慢收合。
“它已溃散。”我说,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不是退,不是藏,是破。”
有人愣了愣。
然后,昆仑虚弟子第一个喊了出来:“破了!”
声音嘶哑,却带着哭腔。
其余人陆续反应过来,有人振臂,有人握紧兵器站定位置。几名队长开始清点人数,检查阵器还能用的有多少。虽大多带伤,但没人再提撤退。
我转身面向封印核心。
金莲静静漂浮在河底中央,周围符文流转。只要再补上三重加固阵,就能稳住接下来的百年。
“准备加固。”我说。
众人应声列队,动作迅速。昆仑虚弟子守前位,其他门派依序跟上。有人递来新的护心甲,我接过穿上,没说话。
正要迈步向前,仙缘镜忽然一颤。
我低头看去。
镜面波光微动,映出河床某处。那里泥土松动,隐约露出一角金属光泽。我看了一眼,脚步顿住。
那不是石头。
是锁链的一环。
沉埋多年的镇魂链,竟在此刻露出了痕迹。
我蹲下身,伸手拨开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