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我听见了风从下方涌上来的声音。台阶湿滑,血顺着右臂流到指尖,滴下去时发出轻微的响动。短刃插在腰间,刀柄已经被手心的汗浸透。
玉珏贴在胸口,烫得像一块烧红的铁片。它一直在跳,节奏越来越快,像是催我往下走。
这道阶梯比想象中长得多。每走十步就得停下来喘一次。黑翼收在背后,羽根处还在渗血,一碰就疼。可我知道不能停。守阁人被关在地底,而那条能改写一切的秘道,就在下面。
血滴落在石阶上,缝隙里泛起微光。那些暗纹开始移动,像活过来一样沿着台阶向上爬。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血正被石头一点点吸进去。老祭司留下的竹简上写过——唯有至亲之血,方可开启翼族秘道。
原来如此。
这条路认的是血脉。
终于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阔,一条河横在面前,水面平静如镜,泛着幽蓝的光。空气里没有腐味,也没有风,只有河水流动时极轻的声响。
我走近岸边,低头看向水面。
倒影里的人让我僵住。
那不是我。
眉骨、鼻梁、嘴唇的弧度……全都和离渊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睛是黑的,不像他那样泛着血丝。我后退半步,心跳撞得肋下发闷。
可就在我退开的刹那,水中的影像变了。
不再是现在的脸,而是三百年前的模样。一个男人跪在河边,双手浸在水里。他的衣角破了,袖口染着血。是迦叶。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发抖,嘴里说着什么。
我听不清。
可下一刻,他转过头来。脸上全是冷汗,嘴唇开合,三个字清晰浮现:“阿烬,别看。”
我没动。
水面突然波动,画面碎成一片涟漪。然后又重新聚拢——他咬破手掌,将血按进河底。灵力从他体内涌出,顺着水流逆向奔腾。整条暗河开始倒流,发出低沉的轰鸣。
他在改道。
为了谁?
记忆猛地刺进来。瘴气林边缘,一个小女孩倒在泥地上,呼吸微弱。她快要死了。而远处有一股纯净的灵流,原本不会经过那里。是他用半身修为强行扭转了方向,让那股力量绕道而来,滋养了她所在的土地。
那个孩子是我。
我站在岸边,手指掐进掌心。原来他早就救过我一次,在我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甚至没见过面,可他已经愿意为我折损修为,耗尽力气。
为什么?
玉珏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要从怀里跳出来。我伸手压住它,指节发白。
“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盯着水面,“你还藏了多少事没告诉我?”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反对派首领。他站在阶梯出口,脸色阴沉,目光扫过我,又落在河面上。
“你在干什么?”他问。
我没回答。
他大步走过来,看了一眼河水里的幻影,眉头皱紧。“这是禁地!你知不知道擅自开启秘道会触发反噬?”
“那你来做什么?”我问他。
“我看你没从禁术阁出来,怕你出事。”他说完,忽然注意到我的状态,“你脸色太白了,伤还没处理,现在又站在这儿看这些虚影?你想被拉进去吗?”
“这不是虚影。”我说,“这是真的。”
“真相也不是你能承受的!”他声音提高,“你现在灵力残存,伤口未愈,一旦被记忆吞噬,魂魄会被撕裂!醒过来!”
我还是没动。
他见我不理他,猛地抬手,一掌拍在我肩上。劲风袭来,我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推入河中。
冷水瞬间灌入口鼻。
我挣扎着想浮上去,但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不断下沉。四肢发麻,肺里火烧一样疼。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光影扭曲成一片混沌。
就在快要断气的那一刻,画面再次出现。
这次更完整。
迦叶跪在河底,双手结印,灵力从心口抽出,化作银线注入水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浅。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很远:“值得吗?她根本不认识你。”
他没抬头,只说了两个字:“值得。”
然后他咳出血,继续施法。
我看见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只要你活着……别的都不重要。”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胸口炸开一阵热流。玉珏爆发出强光,暖意顺着血管蔓延,暂时压住了窒息感。我终于明白——这条暗河不是普通的水道。它是他用命铺出来的路,是三百年前就为我埋下的生门。
可我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他当年改道灵脉,动用了禁忌之力。那一击不仅伤了修为,也动摇了自身的灵根。后来他在诛仙台战死,魂飞魄散,并非偶然。早在那时,他的命就已经折了一半。
全是为了我。
河水仍在向下冲。我随着水流漂走,意识昏沉。远处似乎有光,又好像没有。身体越来越冷,但心口那团热始终没灭。
指尖碰到什么东西。
是一块石壁,上面刻着字。我看不清内容,只能摸出凹痕的走向。像是一个名字的开头。
司……
水流突然加快,石壁从手下溜走。我没能抓住,整个人被卷进更深的黑暗里。
前方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阵法在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