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涛看到邹顺清等开明绅士捐粮捐款,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再加上邹秋萍等妇女们到处游说捐到的粮款,凑起来能度过一段时间。部队要北上皖南集结,路途遥远,补给匮乏。枪支虽有,弹药不足;人员齐整,却都是单薄的夏衣裹身。寒冬将至,棉衣、草鞋、药品、粮食、无一不缺。而当时国民政府虽名义上承认新四军编制。实际拨款极少,后勤几乎全靠地方群众支援。
此时上汤,人民挺身而出。
消息传开后,整个上汤温泉村沸腾了。
红军要走了,去打日本鬼子,这句话像火种一样,点燃了每户人家的心。
村中长老刘振芳连夜召集族人议事。他是前清秀才,曾任县学教谕。平日为人公正。在乡里极有威望。他拄着拐杖站起身,声音沉稳:“焦队长带兵三年,从未扰民。救过我们多少人的命?去年李家沟发瘟疫,是红军医生冒险翻山送药;王家坳,遭土匪洗劫,是游击队连夜追击夺回财物。如今他们要去保家卫国,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话音未落,村民纷纷响应。
“我家还有两担米,全捐了。”
我儿子刚娶亲,陪嫁的布匹拿出来做军装!”
“我家腌了五十斤腊肉,全送给战士们路上吃。”
短短几天内,一场由百姓自发组织的支前运动迅速展开。村头设起了支前委员会。由刘振芳任主任,朱玉兰及青年代表张大根协助,统筹粮款。征集物资、运输、缝补制鞋等事务。
整编后的部队四百人,加上后勤人员及运输民夫,每天需粮逾二千斤,若无充足储备,难以支撑长途行军。
汤泉村本来是山区小村,耕地有限,多数人家仅够自给。但在支前号召下,几乎家家户户都主动献出存粮。
陈阿婆今年六十八岁,独居山腰茅屋。靠几亩薄田度日。旁人劝她不必多捐,她却执意背着一麻袋糙米:“我老了,吃不了多少。可那些娃要去打仗,饿着肚子怎么冲锋?这五斗米,是我三个月的口粮,全给你们。”
更令人动容的是李三桂一家。他家七口人,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本就拮据。但他连夜磨面,蒸了三大笼红薯饼,又把过年才舍得杀的一头猪宰了。一半做成腊肉,一半煮熟分装成干粮包,亲自送到部地驻地。
“秦政委。”他抹着眼泪说:“我没读过书,不懂大道理。但我记得去年冬天,一个红军小战士在我家门口晕倒,是你们把他抬走救活的,今天轮到我报恩了。
据统计,短短几日,上汤百姓共筹集稻稻谷四千二百担、玉米一千八斤、红薯干六百斤,豆粒五百斤,另有腊肉,咸鱼,干菜等副食千余斤。这些粮食被分装成三百多个布袋,由青壮年人流挑运至部队仓库。
除了粮食,经费同样紧张。部队需要购置药品、油印传单、补充弹药,还要支付沿途联络站的费用,上级拨款迟迟未到,只能依靠群众集资。
开始,刘振芳组织大家决定按户募捐。但很快发现,许多贫苦家庭根本拿不出钱。
这时,朱玉兰提出建议,不如发动妇女们捐首饰、卖绣品,既不伤筋动骨,又能解燃眉之急。
此议一出,全村妇女积极响应。
朱玉兰带头摘下祖传银镯,熔成银元捐出。年轻姑娘吴秀英连夜制十双绣花鞋底,托人带到县城换得一块银元;七十岁的赵奶奶翻出压箱底的铜簪子,颤巍巍地说:“这是我出嫁时娘给的,留着也没用,不如换成钱买点绑带给伤员。”
更有甚者,村东头的铁匠铺老板王大发干脆关了铺子,带着徒弟义务为部队修理枪械,并捐出多年积蓄三十七块银元?
小学教师黄文秀写下倡议书张贴于村口:
“ 同胞们,抗战救国,不分男女老幼?我们不能持枪上阵,但可用铜板支援前线。一块银元,或许只是一顿饭钱;但千百块银元就能换来子弹与药品,拯救千百条生命,让我们以心换心,以血养血!”
短短的时间,全村共募集新元五百三十六块,铜钱两千余枚。另有金戒指两枚、瓶链一条,全部交由秦化龙统一登记造册。
天气渐凉,战士们仍穿的单薄的夏衣,草鞋也大多破损。若不及时解决冬装问题,长途跋涉必将冻伤减员。
于是,逢补制衣成为支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村中祠堂被改编成临时军需作坊。三十多名妇女日夜赶工,拆旧被面、拼布条、纳鞋底、缝棉袄。油灯彻夜不息,针线穿梭如飞。
朱玉兰带领妇女组,分工明确:年长者负责裁剪缝纫,年轻人搓麻绳,纳千层底。孩子们则收集碎布、整理线团。她们用自家的棉絮、旧衣拆解的布料,一针一线为战士们赶制冬衣。
“这一针是盼你们平安,那一针是祝你们凯旋。朱玉兰边缝边念叨,“每一双鞋底我都垫了厚棉纸,防潮又保暖。”
有个叫小莲的女孩才十二岁,不会缝纫,便每天提着茶壶来回送水,还把自己的红头绳剪断,绑在每一双新鞋上:“红军哥哥穿上它,就像有亲人陪着一样。”
最感人的是寡妇张桂香,她丈夫早年死于匪患,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但她毫不犹豫捐出家中唯一一床厚棉被。拆开做了两件棉衣。“我不冷,山里烧柴旺。可战士们要在外打仗,不能受冻。”
9月底,上汤妇女共制棉衣八百余件、夹袄五百条件、军用绑腿一千二百副、布鞋与草鞋合计两千余双。每一件衣物都贴有编号,还绣上了名字或祝福语:“愿君早胜归”、“青山不改,热血长流!”
月底最后几天,整编完毕,部队即将启程。
临行前夜,傅秋涛、秦化龙召开军民联欢会。傅秋涛在讲话中动情地说:
“同志们,乡亲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告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这支队伍曾在这里休养生息,获得重生的力量;而这份力量来自于你们每一个人----来自一碗热饭、一双布鞋、一枚铜板、一句叮咛。你们用最朴实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民族大义!请允许我代表全体指战员,向武宁上汤人民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全场肃立,掌声久久不息。
次日清晨,细雨霏霏。
全村百姓早早聚集在村口,手持油纸伞、提着干粮、默默等候。当部队列队出发时,人群中响起低沉的歌声:
“上前线、打东洋
红军兄弟莫彷徨。
家中有我们守,
报国在疆场……”
焦子英走在队伍最前方,忽然转身面向人群,深深鞠躬。身后几百名战士齐刷刷停下脚步,敬礼致敬。
刘振芳老泪纵横,颤声喊道:“焦队长,一路保重,我们等你胜利归来!”
“一定回来。”焦子英大声回应:“等打败日本鬼子,我第一个回上汤喝你们酿的米酒。”
队伍出发后,六七十名青壮年组成护送队,肩挑粮袋,背负物资,陪行几十里山路,直至边界才依依惜别。
一位战士握住张大根的手说:“哥,你送的那双鞋我会一直穿到南京城下!”
焦子英走了,游击队也走了。还有上汤一百多子弟也跟随部队走了----凤凰山上的女人们邹秋萍、叶成梅、李妮也跟随焦子英一起,踏上了抗日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