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海艰难上浮,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粘稠的黑暗与痛苦。厉狩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锐利和警惕取代。
他依旧躺在那块冰冷的黑色礁石上,周身笼罩着灰、蓝、绿三色交织的微弱光晕,那是玄元真水、青铜棺椁灰气与沼泽剧毒达成的一种危险平衡。剧痛依旧无处不在,但不再是那种足以湮灭意识的毁灭性侵蚀,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的、仿佛在灼烧与冰冻间轮回的折磨。
他内视己身,情况依旧糟糕,但比昏迷前好了太多。经脉如同被强行拓宽后又粗暴接续的河道,布满裂痕却异常宽阔坚韧;五脏六腑覆盖着一层灰暗的光泽,受损严重,却在那种奇异平衡下维持着基本功能;最奇特的是他的灵力,原本的灰蓝色中,赫然多了一缕如同毒蛇信子般吞吐不定的幽暗墨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毒性。
“我没死……”厉狩缓缓坐起,感受着虚弱却顽强的生机在体内流转,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悸动。他知道,是识海中那神秘的青铜棺椁再次救了他。
他尝试调动灵力,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灵力运转滞涩无比,最多只能发挥出平时一两成的实力。但他并未气馁,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他看向周围这片死亡沼泽,灰绿色的瘴气弥漫,毒虫在淤泥中穿梭,艳丽的毒花悄然绽放。这里危机四伏,但也意味着……机遇!
“既然毒素杀不死我,那便化为我用!”厉狩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与决绝。他不再试图驱散体内的剧毒,反而开始主动引导那缕新生的幽暗墨绿灵力,按照《万劫轮回经》的法门,尝试将其与自身的轮回死气进一步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和疯狂的念头!寻常修士避之不及的剧毒,他却要主动炼化,融入本源!
过程比想象的更加痛苦。那墨绿灵力蕴含着沼泽万千毒素的精华,霸道无比,与轮回死气相互侵蚀、碰撞,仿佛在他体内开辟了第二战场。厉狩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却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引导、磨合。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三日之后,他体内那混乱的能量冲突渐渐平息。那缕幽暗墨绿并未消失,也未完全融入轮回死气,而是如同一条乖戾的毒龙,缠绕在灰蓝色的灵力主干之上,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共生状态。
厉狩心念一动,并指如剑,指尖一缕灰中带绿、死寂中蕴含着剧毒的诡异罡气吞吐不定!这罡气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周围的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便叫你‘轮回毒罡’吧!”厉狩命名了这新生的力量。虽然目前还很微弱,且难以精细操控,但这无疑是一张强大的底牌,尤其适合在这种毒沼环境中使用!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伤势远未恢复,实力大减,但总算有了初步的自保和行动能力。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暴露的区域,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疗伤,并弄清楚自己究竟在万毒沼泽的何处。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一个瘴气相对稀薄、地势较高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开始探索。神识虽然受损,但覆盖方圆数里还是能做到,他避开了一些能量波动异常剧烈、显然栖息着强大毒物的地方。
沿途,他遭遇了几波沼泽生物的袭击。有能从淤泥中弹射而起、口器如同钻头的“腐泥蛭”;有伪装成枯木、能喷射麻痹毒液的“枯木蟾”;还有成群结队、拳头大小、甲壳坚硬、口器能啃食灵力的“噬灵毒蚁”……
厉狩没有硬拼,大多凭借敏锐的感知提前避开。实在避不开的,便以新练成的“轮回毒罡”应对。这毒罡果然霸道,那些毒物往往被罡气扫中,便迅速僵直、腐烂,效果显着。
数日后,厉狩找到了一处位于巨大枯死毒木树干之下的天然树洞。树洞内部干燥,入口隐蔽,是个不错的临时落脚点。
他在洞口布下简单的隐匿和警示阵法,开始全力疗伤。他取出所剩不多的疗伤丹药,配合玄元真水之力,一点点修复着体内的创伤。
就在厉狩于万毒沼泽中艰难求生、缓慢恢复的同时,远在玄天宗的青冥涧,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一名身穿丹鼎阁核心弟子服饰的青年,面容俊朗,嘴角带着和煦的笑容,正是林枫!
他手持丹鼎阁的拜帖,以交流丹道、拜访静璇老祖的名义,顺利进入了青冥涧。
静璇老祖并未亲自接见,只派了道童传话,言明正在闭关,不便见客。
林枫似乎早有预料,也不介意,目光转向正在涧边练习操控乙木神雷的小夭,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更深的贪婪。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走了过去。
“这位便是小夭师妹吧?在下丹鼎阁林枫,久闻师妹先天道胎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钟灵毓秀,名不虚传。”林枫拱手行礼,风度翩翩。
小夭停下练习,有些警惕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她记得哥哥说过,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尤其是那些笑得特别好看的。
“林师兄过奖了。”小夭微微还礼,语气疏离。
林枫似乎没察觉到小夭的冷淡,自顾自地说道:“听闻师妹在不久前的宗门小比上大放异彩,一手乙木神雷使得出神入化,引动草木生机,化生为杀,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我丹鼎阁以炼丹着称,对木系灵气和生机之道的理解亦有独到之处,若师妹有兴趣,你我或可交流一番?”
他话语诚恳,姿态放得很低,试图拉近关系。
小夭却摇了摇头:“师尊有命,让我专心修炼,不可分心他顾。林师兄的好意,小夭心领了。”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笑容不变:“静璇老祖要求严格,自是应当。不过,修行之道,闭门造车终非上策。交流印证,方能触类旁通。况且……”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我听闻,师妹似乎一直在打听令兄厉狩的消息?”
小夭娇躯猛地一颤,豁然抬头,紧紧盯着林枫:“你……你知道我哥哥的消息?”
看着小夭瞬间变得急切和担忧的眼神,林枫心中得意,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和凝重:“不瞒师妹,令兄厉狩……如今处境恐怕不太妙。”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据我丹鼎阁得到的消息,厉兄不知为何,得罪了幽冥殿和周家,如今正被两家联合悬赏追杀,据说已经逃入了……万毒沼泽。”
“万毒沼泽?!”小夭小脸瞬间煞白。那可是天南域有名的绝地!哥哥他……
“不仅如此,”林枫观察着小夭的神色,继续添油加醋,“据说他在逃亡途中,还抢夺了幽冥殿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如今幽冥殿已然派出多位长老级高手,亲自进入万毒沼泽搜捕。周家老祖周泰,更是对其恨之入骨,扬言要将其抽魂炼魄……唉,厉兄虽实力不俗,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在那等险地……”
小夭听得心乱如麻,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哥哥……哥哥正在面临如此绝境!
“师妹不必过于担忧。”林枫见状,话锋再转,语气变得充满诱惑,“我丹鼎阁与幽冥殿、周家素无瓜葛,且在中州人脉广阔。若师妹愿意……我或可请动阁内长老出面斡旋,或许能化解这段恩怨,助厉兄脱离险境。”
他图穷匕见,终于露出了真实目的——以救助厉狩为条件,换取小夭对丹鼎阁的倾向,甚至……让她改投门庭!
小夭猛地抬头,看着林枫那张看似温和,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虚伪和厌恶的脸。她虽然年纪小,心思单纯,但并不傻!哥哥早就告诫过她,修真界人心险恶!
“不劳林师兄费心!”小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哥哥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玄天宗才是我的宗门,静璇师尊才是我的师父!请回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林枫,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小院,紧紧关上了房门。
看着小夭决绝的背影,林枫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的阴沉。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冷哼一声,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既然你如此在乎你那个哥哥……那就别怪我用些非常手段了!”
他转身离开青冥涧,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只要控制了厉狩,不怕这小丫头不屈服!
而小院之内,小夭背靠着房门,缓缓滑坐在地,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啊……小夭好想你……”
少女无助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小院中低回。她知道林枫没安好心,但哥哥身陷万毒沼泽、被强敌追杀的消息,依旧像一把刀子,狠狠剜在她的心上。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实力的重要性。如果她足够强大,就能去帮哥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无助地等待和祈祷。
“我要变强!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小夭擦干眼泪,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火焰。她站起身,走向修炼静室,将所有的担忧和思念,都化为了疯狂修炼的动力。
玄天宗的天空,看似平静,却因林枫的到访和小夭的担忧,再次暗流涌动。一支无形的、针对厉狩兄妹的毒箭,已然悄然搭上了弓弦。
而万毒沼泽深处,刚刚稳定住伤势的厉狩,对此还一无所知。他面临的,是沼泽内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以及即将追踪而至的、更强大的敌人。
风暴,正在从两个方向,同时向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