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西洋铅灰色的海面被钢铁舰艏劈开,以“开拓者号”为首的大宋远洋舰队,如同一列移动的金属山脉,缓缓驶近英格兰西南海岸。
它们并未长驱直入,而是精准地、带着某种宣告意味地,停滞在了布里斯托尔港那淤积严重的入港航道之外。
此时的布里斯托尔港,正饱受潮汐淤积之苦,浑浊的泥滩在退潮时裸露,如同搁浅巨兽的脊背,数艘试图靠岸的羊毛商船尴尬地斜插在泥泞中,水手们徒劳地呼喊着,试图借助下一次涨潮脱困。
港口的木质了望塔上,守卫们紧张地敲响了警钟,那从未见过的、不依赖风帆的钢铁巨物,带着超越时代的压迫感,令他们本能地感到恐惧。
“上帝啊……那是维京长船吗?不……比维京长船更大!难道是撒拉森人的魔船?!快去请港务官!”
港务官约翰·德·伯克利,一位被海风与琐事磨砺得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强自镇定,带着一小队卫兵,乘着一艘摇橹小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如同悬浮城堡般的“开拓者号”。
在舰桥甲板上,晏安接见了这位紧张的港务官,她未着那身彰显权柄的紫棠相服,但通身的气度与出挑的身高,让那位努力维持体面的港务官感到莫大的压迫感,声音不自觉地泄露出一丝颤抖:
“未知舰队!表明你们的身份和意图!此地乃英王治下港口,你们的……怪物,阻塞了航道!”
晏安神色平静,目光掠过对方肩头,看向那片泥泞的航道,开门见山,清越的声音透过天道实时翻译清晰地传达:
“约翰港务官,我等乃东方大宋帝国使团,跨海而来,只为通商与友谊。观贵港航道,似有淤塞之困,舟楫难行,商贾扼腕。” 她微微抬手,指向那片泥滩,“若阁下允许,我朝愿略施薄技,为此航道清淤疏浚,权作一份见面之礼,亦让诸位亲眼一观,何谓我朝之‘格物’。”
得到港务官将信将疑的许可后,穆桂英立于舰桥,红装如火,冷静下令:
“放‘潜蛟号’,清障!”
一艘体型怪异、通体覆盖着暗色铁甲的平底船从“开拓者号”侧舷缓缓放下,这便是大宋格物院在鲁昂经验基础上,结合小型蒸汽机与螺旋桨传动技术改良的“蒸汽疏浚船”,与在鲁昂港使用的人力工具已是天壤之别。
在无数道从港口、搁浅船只、乃至岸边民房窗口投来的目光注视下,“潜蛟号”如同真正的蛟龙入水,驶近淤积最严重的区域,船首一个巨大的、带有可旋转利齿的铁制“挖泥耙”在蒸汽动力的驱动下,轰然沉入水底,开始疯狂地搅动、挖掘淤泥,船体内部的机械同时将泥浆通过粗大的管道,猛烈地喷射到远处指定的浅滩区域。
泥浆如黑色的瀑布般被抛向远方,其效率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原本需要数十名壮劳力耗费数日才能勉强疏通的航道,在这钢铁怪物的咆哮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清理出来,浑浊的海水逐渐变得清澈,航道缓缓加深、拓宽。
“海……海怪!是吃泥的海怪!”
一个年轻水手惊恐地后退。
“闭嘴!那是神器!东方的神器!”
一位老船长颤声纠正,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不到半个时辰,一艘名为“羊毛玛丽号”、已搁浅三日的商船,船底传来了令人欣喜的、与硬质河床分离的摩擦声,在水手们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中,它借着微微上涨的潮水,率先缓缓驶入了清澈深阔的新航道。
整个布里斯托尔港瞬间沸腾了,商人们挤在码头边,指着那仍在轰鸣的“潜蛟号”,激动得语无伦次,水手们在胸前划着十字,喃喃着“海神显灵”或是“魔鬼造物”。
约翰港务官张大了嘴,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差点掉落,晏安适时开口:
“阁下亲眼所见,此非巫术,乃我朝格物小道。此等技术,连同更先进的港口吊装、仓储管理之法,大宋皆可长期为布里斯托尔港提供,助其成为不列颠乃至欧洲西岸第一流之港口。”
她话锋微转,开出条件:
“作为友好开端与技术服务之回报,我大宋只求二事:于港区内划拨一地,供我朝设立‘大宋西洋贸易站’,并允许‘大宋皇家钱庄’在此设立分号,推广宝钞兑换业务。于贵港而言,唯有便利,绝无损害。”
夜幕降临,布里斯托尔港最富有的羊毛出口商,理查德·阿普·约翰逊,在其位于码头旁、可以俯瞰整个港口的石砌宅邸内,设下了丰盛的晚宴。
长长的橡木餐桌摆满了烤牛肉、鲱鱼、燕麦饼和本地麦酒,但所有在场本地商绅的心思,显然都不在食物上。
理查德,这位精明的、指甲缝里还带着羊毛纤维的老商人,举杯向大宋天团致意后,便开始了小心翼翼的试探,话题围绕着那神奇的清淤技术,以及……可能的代价。
公孙策从容不迫地品了一口格物院特制、用以替代本地浑浊麦酒的清茶,羽扇轻摇,示意随从取来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制模型。
“理查德先生,诸位贤达,”他声音温和,将模型置于餐桌中央,“港口畅通,固然利于货物集散,然货物本身之价值,更为根本。譬如……羊毛。”
他轻轻拨动模型上的一个机关,模型内部几个带有不同间距刷齿的滚筒开始转动,一小撮混杂着草屑、污垢的原始羊毛被放入,在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后,竟从另一端出来了蓬松、洁净、按纤维粗细大致分开的羊毛。
“此乃我朝‘风力?刷齿联动式羊毛分拣机’之微缩演示,若以实物运作,可将优质羊毛筛选效率提升三倍有余,极大减少上等原料之损耗与人工。”
他目光扫过眼前瞬间亮起的无数双商人眼睛,微笑道:
“此等小技,我朝愿与诚意伙伴共享,合作条件亦很简单:凡经布里斯托尔港出口之羊毛,我大宋西洋贸易司享有优先采购权,且凡使用我大宋宝钞结算之交易,皆可享受额外之关税优惠。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
宴席散去,布里斯托尔的夜空中,似乎已弥漫开一股由蒸汽、效率与大宋宝钞共同编织的新时代气息。
大宋扶贫天团在英格兰的第一日,以其无可辩驳的技术实力与精准的利益切入,成功地投下了第一颗重磅石子,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向不列颠的权力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