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之畔的喧嚣、龙涎坞的硝烟、乃至景王那三万铁骑带来的压迫感,在社稷金鼎与万民愿力共鸣到极致的那一刹那,皆如退潮般从感知中剥离。
姬凰只觉自身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伟力连根拔起,投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奔腾长河。不再是空间的移动,更像是维度层面的“跃迁”。眼前不再是熟悉的景物,而是无数破碎、扭曲、飞速流转的影像碎片——有王朝更迭的金戈铁马,有星辰诞生与寂灭的瑰丽奇景,有奇形怪状的生物在嘶吼,亦有冰冷的机械巨构在虚空中无声运转……
时间的尺度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仿佛只是心神的一个恍惚,又仿佛已过去了千年万年。
当那令人晕眩的失重感骤然消失,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时,姬凰以绝强的心性强制压下所有不适,眸光一凝,瞬间看清了周遭。
没有仙气缭绕的飞升池,没有接引仙使,更没有琼楼玉宇。
眼前,是一片无垠的、死寂的、支离破碎的浮空大陆。巨大的岩石如同被神明用巨斧劈开,不规则地悬浮在灰蒙蒙的虚空中,其上残留着断裂的宫殿支柱与奇异的金属残骸,诉说着此地曾有的辉煌与遭遇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金属锈蚀、尘埃、淡淡硝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法则的压抑气息。稀薄到近乎枯竭的天地能量,却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狂暴,如同布满尖刺的荆棘,难以汲取,更难以驯服。
这里,是文明的坟场,是希望的荒漠。
“咳咳……”身旁传来萧烈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步踏前,以雄健的身躯将姬凰护在身后。他那身玄色劲装已沾满不知名的尘垢,眉头紧锁,眼神如鹰隼般扫视四周,“这飞升的排场……可真够‘实在’的。” 即便以他的沉稳,此刻也难掩错愕。
就连一向神出鬼没、仿佛永远超然物外的玄煞,此刻也清晰地显出了身形。 他站在稍侧一些的位置,看似随意,实则封住了最可能被偷袭的角度。他抬手掸了掸纤尘不染的衣袍,尽管上面并无灰尘,凤眸微挑,打量着这片死寂的废墟,语气里带着三分诧异七分冰冷的戏谑:“哟,看来咱们这‘飞升’,不是登天门,是直接给扔进万界垃圾场了?这接待规格,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姬凰没有回应两人的调侃,她深吸一口气,尝试运转《净土》心法。然而,在原生世界如臂指使、圆转如意的灵力,在此地却变得无比晦涩,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每调动一丝都需要耗费比以往多数倍的心神,且十成威力恐怕连一二成都难以发挥。一种无形的、来自更高维度的规则压制,沉甸甸地落在他们每个人心头。
“此地有异,能量法则与下界截然不同,需时间适应。”姬凰言简意赅,点明了当前最致命的困境。一身通天修为,在此地竟被压制到如此地步。
然而,万界寰宇的“欢迎仪式”,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热情”。
就在他们初步适应这恶劣环境时,一阵尖锐的、如同哨子般的破空声从侧后方袭来!
嗖!嗖!嗖!
五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块堪比山岳的巨型浮石后跃出。他们身着五花八门、布满污渍和破损的皮甲或金属片,手中持有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有闪烁着不祥绿光的锈蚀砍刀,有镶嵌着浑浊能量晶体的短杖,甚至有人拿着一段锋利的、不知名巨兽的骨骼。他们的眼神,是彻头彻尾的饥饿与贪婪,如同在沙漠中濒死之人看到了绿洲。
“哈哈!运气不错!又来新肥羊了!看这衣着气度,像是从哪个完整界域刚飞升的‘雏儿’,身上肯定油水足!”为首一个脸上带着蜈蚣般狰狞刀疤的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如同毒蛇,死死盯在姬凰身上那件看似朴素、实则灵光内蕴的素色披风上。
“男的看着挺壮,抓去矿坑能卖个好价钱!女的……嘿嘿,细皮嫩肉的,老子先爽……”另一个身材干瘦、眼神淫邪的家伙,污言秽语尚未完全出口。
“聒噪。”
萧烈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绚烂的光影效果。在这被压制的环境下,他将所有的力量凝聚于一点,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步踏前,一拳挥出!
拳锋所过之处,那稀薄而狂暴的能量竟被强行排开,形成了一道短暂的真空轨迹,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拳意——那是在无数血火厮杀中锤炼出的、最纯粹的毁灭意志!
“砰!!”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了败革之上。
那口出秽语者,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极致的惊恐,随即整个人如同被一颗飞驰的陨星正面砸中,胸膛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向后高速抛飞,重重地砸在数十丈外的浮石壁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像滩烂泥般滑落,再无生机。
一拳,秒杀!
玄煞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抱臂旁观,甚至还微微点头,如同在鉴赏一件艺术品:“力道凝聚,收发由心,效率尚可。就是这落地姿势不够优雅,下次可以考虑凌空震碎心脉,比较节省空间,也免得污了眼睛。”
瞬间,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剩余的四名劫掠者。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僵住了,转而化为惊骇与暴怒。他没想到这“新人”在环境压制下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点子扎手!并肩子上!用‘蚀骨毒芒’!耗死他们!”他嘶吼着,挥舞着那绿光闪烁的砍刀,率先扑上。
战斗瞬间爆发。
这些劫掠者个体实力远不如全盛时期的萧烈,甚至比林枫、张明远这等猛将还稍有不如,但他们常年在此挣扎求存,不仅配合极为默契,更是将狡诈与残忍刻入了骨髓。他们绝不硬拼,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无数悬浮的巨石间跳跃穿梭,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不断从刁钻的角度发动袭击。
更麻烦的是,他们武器上附带着的那种奇异腐蚀性能量,如同活物般,竟能不断侵蚀、消磨萧烈的护体罡气与拳意,发出“滋滋”的声响,让他也感到了一丝棘手,仿佛拳头打在布满尖刺的毒藤上。
姬凰依旧没有出手,她如同风暴中的礁石,冷静地观察着一切。她敏锐地察觉到,此地的空间结构极其脆弱且混乱,一些细微的裂缝中,偶尔会泄露出来自其他界域的、或炽热、或冰寒、或充满生机的陌生气息。这是一个支离破碎,却又在某种程度上“连通”着万界的奇异所在。
就在萧烈眼神一寒,准备不惜硬抗几下攻击,也要动用底牌先强行击杀那最难缠的刀疤脸之时——
“住手!快住手!”
一个略显焦急,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喝声,从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后方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油污几乎掩盖了原本颜色的灰色工装的中年人,从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金属管道里有些狼狈地钻了出来。他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普通,脸上沾着油污和汗水,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和沉稳。他手中紧紧抓着一个模样古怪的仪器——似罗盘,又似由多种不明金属零件拼接成的扳手,仪器上一排细小的晶体正发出急促得令人心慌的“滴滴”声!
“你们快停手!打斗的能量波动,尤其是这种层级的生命场震荡,会引来‘巡天兽’!那鬼东西对能量敏感得像闻到血腥的鲨鱼!它一来,这附近所有的活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变成它的点心!”中年人声音嘶哑地喊道,同时双手飞快地在仪器上操作着,一道道微弱却极其复杂的能量波纹以其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在狂暴的海面上投下一颗石子,试图强行抚平那些因打斗而产生的“涟漪”。
萧烈闻言,攻势力道不由得一缓,护在姬凰身前,警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那刀疤脸劫掠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不甘与……恐惧!对那所谓“巡天兽”的恐惧,甚至压过了对萧烈实力的忌惮。他恶狠狠地瞪了墨工和姬凰三人一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撤!”
话音未落,剩余的四名劫掠者如同受惊的兔子,毫不恋战,身形几个闪烁,便借助复杂的地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年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般,后背的工装已被汗水浸湿。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看向姬凰三人,眼神复杂,混杂着同情、无奈以及一丝纯粹技术人士看到“罕见样本”的好奇。
“你们……是刚从哪个下界飞升上来的吧?”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见多了类似场景的疲惫,“唉,看你们这懵懂的样子……怎么偏偏落到了这‘破碎岬角’?这鬼地方是万界寰宇里有名的三不管地带,法则破碎,资源贫瘠,是逃犯、流放者、掠夺者和我们这种……无处可去之人的聚集地。在这里,弱肉强食是唯一的真理。”
玄煞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墨工,特别是他手中那个仍在微微闪烁的仪器,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哦?看来你对这里的‘规矩’门儿清。怎么称呼?又为何要帮我们?可别说是出于路见不平的侠义心肠,那东西在这里,比清水还稀罕。”
墨工面对玄煞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有些不适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苦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仪器:“我叫墨工。以前……算是个灵能工程师吧,专门跟各种能量结构和界域法则打交道。帮你们,一方面是因为在这见鬼的地方,多一个懂行的、守规矩的活人,总比多一群只知道破坏的疯子强,活下去的概率也能大一点点。另一方面……”他目光再次落到姬凰身上,带着一丝技术性的审视,“你们身上的能量场很……特别,很‘干净’,跟这里格格不入。我只是不想这么‘优质’的研究样本,还没等我观察明白,就被巡天兽或者那群渣滓给毁了。”
他的回答,坦诚得近乎残酷,却反而显得真实。
姬凰目光平静地扫过墨工那双因长期进行精密操作而格外稳定、指节分明的手,又落在那仪器上那些蕴含着独特智慧与工艺水准的陌生符文上,心中微动。此人其貌不扬,但掌握的知识和技术,或许正是他们在这绝对陌生的残酷世界里,活下去并找到方向的关键钥匙。
“姬凰。”她平静地报上姓名,声音清越,在这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知这‘巡天兽’究竟是何等存在?我等初临贵地,对此间法则、势力一无所知,若蒙指点,感激不尽。”
墨工刚欲开口,脸色猛地一变!
“呜嗷——!!!”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嘶吼,如同亿万块金属在一起疯狂摩擦、扭曲,猛地从极远处炸响!这嘶吼并非仅仅通过空气传播,更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带着一种纯粹的、碾压一切的饥饿与毁灭意志!
整个破碎岬角都在这嘶吼中剧烈震颤起来,无数细小的碎石从浮岛上簌簌落下。
墨工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声音都带着颤:“不好!还是引来了!快!跟我来!不想死就别犹豫!”
他再也顾不得解释,转身就以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如同受惊的耗子般,一头钻回了那个狭窄幽深的金属管道。
萧烈与玄煞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姬凰。
姬凰感受着那迅速逼近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又看了一眼墨工消失的管道口,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跟上他。”
没有一丝犹豫,三人化作三道流光,紧随墨工,瞬间没入那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管道入口。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墨工手中仪器发出的微光在剧烈晃动,映照出几人凝重无比的面庞。身后那金属摩擦般的恐怖嘶吼越来越近,带着冻结血液的寒意,与吞噬一切的贪婪,轰然降临在他们方才立足之地,整个管道都在剧烈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在确认那恐怖存在似乎没有发现这条隐蔽通道后,墨工才靠着冰冷的管壁,虚脱般地滑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惊魂稍定,他抬起头,在仪器微光的映照下,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对身后三位“飞升者”说了一句足以颠覆他们所有认知的话:
“欢迎来到‘万界坟场’……另外,看在你们差点成为巡天兽点心的份上,免费附赠一个情报。”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们所谓的‘飞升’,在那些高等界域的官方档案里,还有一个更正式、更贴切的学名——”
“文明排污。意思是,把那些内部无法消化、可能造成不稳定的人形‘冗余单元’,统一排放到这片法则废墟里,任其自生自灭。”
玄煞的瞳孔微微收缩。
萧烈握紧了拳,指节发白。
姬凰的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剑。
飞升之后的第一课,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残酷:在这里,生存是唯一法则。而他们引以为傲的“飞升”本身,或许就是一个被精心包装过的、巨大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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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引导文】
飞升真相骇人听闻!竟是高等文明的“垃圾处理”?姬凰一行人的万界征程,从被当作“人形垃圾”开始!
绝境之中遇墨工,是救星还是更大的陷阱?隐藏在“排污”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且看他们如何在这残酷的万界坟场,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正名!一切尽在下一章:《立足:破碎岬角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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