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郡臣办事处内,血腥气尚未散去,气氛诡异而凝重。
刘芒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一副惊魂未定、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在十三和孙珅连番追问下,他才仿佛找回了一点神智,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地开始叙述,话语含混不清,充满了后怕: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王……王老大人派人来请我过去议事……我……我就来了……”他声音带着哭腔,“可……可到了府外,王老大人的那些护卫……好不客气!我……我不过是走得慢了点,他们……他们就直接架着我,把我拖到了这里!”
他脸上露出委屈和恐惧交织的表情:“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王老大人平日待我……虽不算亲近,但也从未如此……为何今日这般对我?还……还让他的护卫绑着我?” 他仿佛努力回忆着混乱的场面,语无伦次:“我……我被架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里面……里面好像在吵……王治……对,是王治,他一直在说什么‘别逼我’、‘忠义两难全’……还有什么……我大哥仁义……我当时脑子乱糟糟的,吓坏了,记不清了……”
他双手抱住头,身体微微发抖:“然后……然后王治就突然像疯了一样,命令那些郡兵……和……和王老大人的护卫打了起来!刀啊……剑啊……到处都是血!我……我太害怕了,就想跑……可……可没跑掉……然后就看见……看见王治他……他拿着刀……捅向了王老大人……”
说到最后,他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来,完全是一副被血腥场面吓破了胆的贵族少年模样。
孙珅在一旁听着,结合自己之前的猜测和眼前这“混乱”的现场,心中已然勾勒出“真相”:定然是王焘欲控制刘芒作为人质,其心腹管家王治感念刘备仁德,临阵倒戈,与王焘的护卫发生火并,最终手刃旧主。
他看向刘芒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同情和怜悯,觉得这少年真是无妄之灾,被卷入了如此险恶的阴谋之中。
就在这时,办事处门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铿锵之声。浑身浴血、征袍未脱的太史慈大步闯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肃杀,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和泥污。
一进门,太史慈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王焘的尸体、瘫软被制的王治、狼藉的现场,以及……那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刘芒。
尽管刘芒早已派人向他通过气,告知了大致计划,但亲眼看到这位一手策划了掖县血腥屠杀、逼死王焘、此刻却装得如此无辜可怜的“君候”。
太史慈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刘芒手段狠辣的凛然,更有一种近乎荒谬的无语。
主公那般仁厚君子,怎会有如此……如此善于伪装、心狠手辣的弟弟?
然而,戏还要演下去。太史慈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努力在刚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符合情境的“担忧”和“如释重负”,演技略显生硬地对着刘芒拱手道:“末将护卫来迟!君候您……您没事吧?叛军已被击溃,郡城局势初步控制!”
他实在无法像十三那样自然地表露出关切,语气难免有些干巴巴的。
刘芒仿佛被太史慈的到来和话语再次“惊吓”到,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困惑”,声音都变了调:“太……太史将军!你……你说什么?叛……叛军?什么叛军?王……王老大人他……他怎么可能是叛军?他……他近日待我如亲侄子一般,教我处理政务,循循善诱……他怎么会……?”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摇头,仿佛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太史慈看着刘芒那副“纯真”被毁、信仰崩塌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你还能演得更假一点吗?!
他赶紧低下头,避免与刘芒对视,生怕自己眼神里的鄙夷泄露出来。
一旁的孙珅见状,却心中了然,更加确信刘芒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他叹了口气,主动上前,用一种安抚和解释的语气对刘芒说道:“君候,您年纪尚轻,不知人心险恶啊!那王焘……唉,他包藏祸心已久!今日之举,分明是想挟持您,以便控制郡城,要挟玄德公与我等!幸得王治……虽背主,却尚存一丝良知,感念玄德公仁义,这才临阵反正,手刃此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自觉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完全是在帮刘芒“认清现实”。
刘芒听着孙珅的话,眼睛瞪得更大,嘴巴微张,一副信息过载、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的呆滞模样,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彻底吓傻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史慈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戳穿这拙劣的表演,赶紧转移话题,抱拳沉声禀报,将话题引向现实问题:
“启禀君候!作乱的王氏私军已被我军击溃,为首者尽数擒拿。其族人在城中的府邸、产业也已派兵看守。参与叛乱的孙氏族人也已全部捉拿,等候发落!此事……关系重大,您看该如何处置?”
果然,刘芒仿佛被“发落”二字惊醒,身体一颤,脸上露出更加惶恐和无助的神色,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猛地转向孙珅,带着哭腔求助道:
“孙……孙大人!我……我脑子很乱……什么叛乱,什么发落……我……我不懂啊!您……您经历丰富,您看……眼下这……这该如何是好?”
他将一个骤然遭遇巨变、六神无主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孙珅看着刘芒这副完全被吓坏、毫无主见的样子,刘芒以往虽然顽劣,但确实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啊!
心中又是叹息,又是无奈。
他看了一眼地上王焘的尸体,又想到自己孙氏基业被毁、实力大损的现状,孙氏已经跌落顶级世家行列,根本不足以震慑其余世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如今东莱郡群龙无首,乱象已生,王家倒下,孙家重伤,赵家主力在外……若此时没有一个能稳住局面的人,东莱必生大乱!
而眼前这个看似被吓坏的少年,却是目前最“名正言顺”的人选——他是刘备的亲弟弟,桃李亭侯!唯有他站出来,才能暂时凝聚人心,压制可能出现的更大动荡。
想到这里,孙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脸上努力挤出镇定和鼓励的神色,对刘芒拱手道:
“君候!此刻绝非惊慌失措之时!玄德公临行前将东莱事务交给王焘那逆贼,已经是所托非人。如今奸佞虽除,然余波未平!郡中上下,万千百姓,皆仰赖君候稳住大局啊!”
他见刘芒仍是一副茫然害怕的样子,继续劝道:“君候需坚强!想想玄德公!他此刻正在外为国征战,若听闻郡中生变,该何等忧心?您身为胞弟,当此危难之际,正应挺身而出,主持公道,安定人心,方能不负玄德公所托!”
刘芒听着孙珅的话,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彩,但更多的还是彷徨,他怯生生地问:“那……那孙大人,我……我该怎么做?”
孙珅见刘芒似乎被说动,连忙给出建议:“当务之急,应立即召集郡中所有官吏、以及各世家代表,将王焘勾结外兵、图谋造反、欲挟持君候的罪行公之于众!出示证据,稳定人心!同时,迅速接管郡府防务,安抚军民,并议定对参与叛乱者的处置方案!”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刘芒:“此事……唯有君候您出面,方显权威,方能服众!”
刘芒仿佛被孙珅坚定的态度感染,又或是被责任感驱使,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挺直了微微发抖的身体,虽然脸上惊惧未消,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强装出来的镇定。
他看向孙珅,带着依赖的口吻说:“好……好!孙大人,就……就依您之言!还请孙大人……从旁多多协助芒,芒……芒年轻识浅,诸多事务,还需仰仗孙大人和诸位同僚!”
孙珅见刘芒终于“振作”起来,并表现出对自己的倚重,心中稍安,连忙躬身应道:“下官必当竭尽全力,辅佐君候,共度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