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看着堂下那个一脸“与有荣焉”、仿佛自己真是他亲爹心腹的“义子”毕芒,徐和肠子都快悔青了。
刚才怎么就没强硬一点,把这碍眼的小子给轰出去呢?
这等机密大事,让他在场,总觉得像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不吐不快,又吐不出来。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
徐和转念一想,这小子虽然不识时务、脸皮厚得令人发指,但好歹顶着个“义子”的名分,除了爱显摆、话多点,倒也没真捅出什么大篓子,对自己也算恭敬。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让他听了开头,再赶他走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姑且让他听着吧,量他一个半大孩子,也翻不起什么浪。
徐和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那自称董侟的朝廷使者,对徐和“父子”这般恭敬乃至有些惶恐的态度十分满意。
他微微颔首,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徐渠帅不必多礼。在下董侟,乃当朝相国董公之族弟,蒙相国信重,特为此次‘造化’而来。”
董卓的族弟!心腹中的心腹!
徐和闻言,心头巨震,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如同擂鼓一般!
这等身份的人物,为何会亲自前来寻我一个小小的黄巾渠帅?难道……真是天降鸿运,董相国要招安我?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让他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
若真能被董卓招安,那可就真是一步登天,从见不得光的贼寇,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
这跟投靠刘备不同,投靠刘备一个州牧,还是要受刘备节制,而如果投董卓,自己仍领兵在外,画地而治,岂不是可以当一个名正言顺的割据军阀?
他连忙压下激动,语气更加谦卑,甚至带上了几分谄媚:“原来是董公族弟,上使驾临,蓬荜生辉!徐某何德何能,竟劳上使亲至!但不知……相国大人有何吩咐?若有差遣,徐某必效犬马之劳,为相国大人马首是瞻!”
董侟对徐和的表态很满意,不再卖关子,缓缓道出了董卓的真正意图。
一席话听完,不仅徐和恍然大悟,连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刘芒也彻底明白了董卓的算计!
原来,董卓的“造化”,并非简单地招安徐和一人,而是要将盘踞在青州西部、对洛阳东部构成潜在威胁的徐和、司马俱这两大股黄巾势力,一起“打包”处理!
董卓给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力:他支持徐和与司马俱联合起来,率领麾下大军,南下进攻兖州!
若能击败乃至击杀现任兖州刺史刘岱,夺取兖州,那么董卓将以朝廷的名义,正式授予徐和、司马俱高官厚禄,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成为兖州之主!
徐和听完,喜形于色,简直要手舞足蹈!南下兖州!击败刘岱!成为州牧!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通天之路!兖州地处中原,富庶繁华,远非青州这偏远之地可比!
刘岱此人,他也有所耳闻,虽是汉室宗亲,但能力平庸,在兖州根基不深,兵马不强。
以他和司马俱联合起来的数十万大军(包括裹挟的百姓),席卷兖州,大有可为!这可比窝在齐国郡这山旮旯里当个土皇帝强太多了!
而且有董卓这尊大神在背后背书,合法性也有了保障!徐和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穿官袍,接受万民朝拜的景象了!
而站在一旁的刘芒,内心却是咯噔一下!
我草!原来历史上轰动一时的青州百万黄巾下兖州,背后竟然是董卓这死胖子在推动!
他瞬间想通了很多关节。
徐和、司马俱这些人,虽然割据一方,但终究是贼寇出身,他们即想独立割据,又渴望被“正统”认可,洗白身份。
董卓正是抓住了他们这个心理,驱虎吞狼!
要知道无论是兖州刺史刘岱,亦或者此时在兖州陈留招兵买马的曹操,都是董卓的心腹大患,两人皆有参与酸枣会盟,特别是曹操,发起“缴文讨董”也就算了,在董卓逃到长安时还穷追猛打。
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朝廷任命”和“兖州地盘”作为诱饵,驱使徐和、司马俱去攻击兖州。无论结果如何,董卓付出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口白牙的承诺罢了。
徐和此时已经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简直没把董侟当亲爹对待,那也是当祖宗供着了。
他立刻吩咐手下准备最好的酒菜,又命人抬上来几大箱金银珠宝,作为“孝敬”。
原本还想挑选几个美貌婢女送上,但董侟以身份特殊、不宜久留为由婉拒了,只是再三叮嘱徐和,此事绝密,万不可泄露风声,否则丞相那边不好交代。
随后,董侟便在一队精锐护卫的暗中护送下,匆匆离去。
董侟一走,徐和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在厅堂里来回踱步,搓着手,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急于找人分享这份“天大的喜悦”和宏伟的“蓝图”,但此事关系重大,在计划启动前,绝不能对麾下将领透露半分,以免走漏风声。
环顾四周,唯一知道内情且勉强算是“自己人”的,竟然只剩下那个他刚才还觉得碍眼的“义子”毕芒了。
徐和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刘芒,脸上那激动得发红的光彩和那股子即将“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的劲儿,几乎要溢出来。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带着一丝考较的意味问道:“芒……儿啊,此事……你怎么看?”
刘芒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但脸上却迅速摆出一副“深思熟虑”后恍然大悟、继而兴奋不已的表情。
他不用猜都知道,司马俱那边,董卓肯定也派了类似的使者,开出了同样的条件。
以司马俱和徐和的野心,面对如此诱惑,绝对会心动!历史上青州黄巾在192年大举入兖州,而如今191年董卓就遣使者来了,估计就是徐和、司马俱两人经过长时间,整合了青州的所有黄巾,最后才在192年开始入兖州。
刘芒大脑飞速运转。阻止徐和下兖州?不可能!换位思考,傻子都会心动!自己也没有很好的理由作为说辞,反而可能暴露自己。如今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让徐和、司马俱联合起来。
他抬起头,脸上绽放出“狂喜”和“钦佩”的光芒,对着徐和就是一记重重的马屁拍过去:“义父!此乃天赐良机!千载难逢啊!董相国亲自背书,名正言顺!兖州富庶,乃王霸之基!取兖州而代之,正是义父您龙腾九霄、建立不世功业的大好时机啊!孩儿……孩儿为义父感到高兴!”
他语气激动,仿佛徐和明天就能当上兖州牧一样。
徐和闻言,更是心花怒放,看刘芒这个“义子”顿时觉得顺眼多了,连他那点“小毛病”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他拍着刘芒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儿果然有见识!与为父想到一处去了!”
但刘芒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急切”之色:“不过,义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必须抢占先机!” 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若孩儿所料不差,司马俱那边,此刻恐怕也接到了董相国的‘造化’。若是我们犹豫不决,行动迟缓,必被司马俱抢先一步!届时,兖州的好处,可都让他占了大头!”
徐和笑容一僵,眉头皱起。刘芒这话戳中了他的心事。他和司马俱表面联盟,实则互相提防,谁都想吃独食。
刘芒趁热打铁,上前一步,抱拳请命,一副“忠勇可嘉”的模样:“义父!兵贵神速!孩儿不才,愿亲率一支精锐为前锋,星夜兼程,直插兖州腹地!为义父攻城略地,扫清障碍,抢占先机!”
徐和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抢先手,他当然想。但让自己这个义子去当先锋冒险?万一中了埋伏,损兵折将,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实力受损,还怎么跟司马俱争?
他沉吟道:“我儿勇气可嘉。然,孤军深入,风险太大。况且,若我与司马俱同时进兵,约定不明,难免摩擦,岂不让刘岱得了便宜?”
刘芒心中暗骂:这老狐狸,又想占便宜又怕担风险!他立刻又抛出一个“毒计”:“义父所虑极是!既然如此,何不主动与司马俱约定?我们可与那司马俱明言,两军齐发,共取兖州,但谁先攻下兖州州治昌邑城,谁便为兖州之主!如此,既可激励士气,抢占先机,又可让那司马俱急于求成,露出破绽!此乃阳谋!”
徐和一听,眼睛一亮!争功?!这主意似乎不错!可以逼司马俱去打硬仗!但转念一想,他又担心起来:
“此计虽妙,但……昌邑在兖州西部,距离司马俱的济南郡更近,他有地利之便。万一……万一真让他抢先攻入昌邑,我等岂非为人作嫁?”
他可不想辛苦一场,最后替司马俱做了嫁衣。
刘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刀呢?!他真想掏出刀子给这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老家伙一下!
先前他还觉得历史上徐和、司马俱是因为整合青州黄巾才耽搁到192年入兖州,如今看徐和这德行,估计历史上他和司马俱就谁主谁次这件事都要扯皮好久。
就你这德行,能成大事才怪!他强忍吐槽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丝“无奈”而又“体贴”的笑容,又退一步,提出了一个更“稳妥”的方案:
“义父深谋远虑,孩儿佩服!既然义父担心司马俱占先,那……我们不如与他‘画地而治’?将兖州一分为二,以濮水为界,东部归我齐国,西部归他济南。我们打我们的兖州东部,他打他的兮州西部,互不干涉,各凭本事!如何?”
这个方案,既避免了直接冲突,又给了双方充分的自主权,听起来公平合理,风险可控。
徐和仔细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可行!东部虽然不如西部富庶,但距离自己的老巢齐国郡更近,补给方便,而且压力也小一些。
他猛地一拍大腿,赞道:“好!画地而治!此计大善!就按我儿说的办!”
他立刻兴奋地走到书案前,铺开绢帛,就要亲笔给司马俱写信,商议联合南下、画地而治的具体事宜。
信中,他自然会极力渲染兖州的富庶和刘岱的“虚弱”,强调董相国支持的“合法性”,并“大方”地提出以濮水为界,共分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