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岐大蛇本体的退却,并未带来丝毫欢愉,只余下满目疮痍与浸透骨髓的疲惫和悲恸。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烬灭平衡之庭”缓缓流转的光芒,以及从那逐渐闭合的黄泉裂缝中丝丝缕缕渗出的邪气,证明着方才那场惊世之战的真实。
晴明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目光扫过战场。博雅、白狼等人相互搀扶着,清理着最后的零星魔物,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切的哀伤。御馔津盘膝坐在不远处,闭目调息,脸色苍白如纸,周身神力波动微弱,显然透支严重。入殓师沉默地立于“森罗庭”旁,暗绿鬼火注视着皇城方向,那里,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鬼王气息正在艰难地维系着,如同风中残烛。
赢了,但和输了没什么区别……代价太惨重了。
“玉藻前……”晴明将手再次轻轻按在温润的庭壁上,试图感应其中的庭灵。
“……还没死。”玉藻前那熟悉的、带着一丝疲惫与虚弱的意念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却也更显缥缈,仿佛随时会消散,“不过,也差不多。与这破庭子绑定的感觉……可真不怎么样。”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他那份傲娇与毒舌依旧未改。
晴明心中稍安,至少,玉藻前的意志还在。“森罗庭”因他的牺牲而脱胎换骨,成为了更强大的壁垒,但这代价,无人能够轻易承受。
“红叶她……”晴明迟疑地开口,皇城方向那彻底熄灭的气息,如同巨石压在心头。
庭灵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那个疯女人……做了她的选择。”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份沉默本身,已说明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道暗红色的流光,踉跄着从皇城方向飞回,重重地落在“森罗庭”前的空地上,正是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力的酒吞童子。他浑身浴血,鬼葫芦破损严重,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那双眼眸中,却不再是以往的狂傲或烦躁,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空洞与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看也没看众人,目光直直地投向之前红叶气息最后消失的那片虚空,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
茨木童子立刻迎了上去,金色眼眸中充满了担忧:“吾友!您的伤势……”
酒吞童子猛地一挥手臂,粗暴地打断了茨木的话,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闭嘴……让本大爷……静一静。”他踉跄着走到一块残破的巨石旁,背对着所有人坐下,那背影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孤寂与悲怆。
酒吞这次……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红叶用最决绝的方式,在他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没有人去打扰他。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晴明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悲伤与疲惫强行压下。他是这里的核心,他不能倒下。他走到场地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幸存者的脸庞。
“我们……守住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以巨大的牺牲,我们守住了这片土地,守住了‘森罗庭’,守住了……未来的可能。”
他抬起手,指向那光华流转的“森罗庭”:“玉藻前阁下以身为基,筑此永固之庭。红叶姑娘以魂为盾,护我等周全。神乐以身为界,维系希望不坠……还有每一位在此浴血奋战的同伴。”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的牺牲,绝非徒劳!这片由他们鲜血浇灌的土地,这座由他们意志铸就的庭阁,便是我们最后的堡垒,也是我们反击的起点!”
“八岐大蛇虽退,但威胁未除。‘月之暗面’依旧高悬。前路依旧黑暗,战斗远未结束!”晴明的声音陡然拔高,“但我们还活着!只要一息尚存,希望便不灭!”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缕微弱的灵力在指尖跳跃:“在此,我,安倍晴明立誓——必将倾尽所有,守护此间,直至邪秽净除,曙光再现!以此庭为证,以此心为契!”
仿佛是回应他的誓言,“森罗庭”微微震动,顶层的法论流转加速,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玉藻前的意念也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淡淡的认可:“……废话真多。”
御馔津缓缓睁开眼,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虚弱,眼神却无比清澈坚定:“吾亦立誓,与此地共存亡。”
入殓师单膝跪地,骨掌按在胸口,暗绿鬼火炽烈燃烧:“往生之契,愿护此庭,净此污秽。”
博雅、茨木、白狼……所有幸存者,无论伤势轻重,都默默地走上前,将自己的力量、意志,与这片土地、这座庭阁紧密相连。
一种无形的、远比任何结界都要坚固的信念之契,在残破的战场上凝聚、升华。
即便是背对着众人的酒吞童子,那紧绷的背影也微微动了一下,攥紧的拳头,指节越发泛白。
希望,在牺牲的余烬中,以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坚定的姿态,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