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软中带硬,既表达了尊重,也亮明了底线。
他将自己的决心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父母面前。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郭父依旧板着脸,但眼神深处的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他何尝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主意极正,一旦认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之前的气恼,更多是源于儿子“失控”带来的权威受损,以及对于传统观念的固守。
但看到儿子如此郑重其事,看到照片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幸福,他内心并非毫无触动。
郭母在一旁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孩子既然这么认真,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一直拦着。小帅那孩子,我瞧着是真心不错。改天带回来吃饭,好好聊聊。”
郭父最终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但这对于郭城宇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知道,父亲的这声“嗯”,意味着态度的松动,意味着他可以为姜小帅,敲开家这道最厚重的大门。
离开家时,郭城宇脚步轻快。夜空中有稀疏的星子闪烁,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拨云见日,充满希望。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姜小帅这个好消息,想要看到他如释重负的、全然放松的笑脸。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温柔:
“帅哥哥,下课了吗?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明天,跟我回家吃饭吧,这次,咱们正大光明地回去。”
电话那头,姜小帅握着手机,听着郭城宇话语里蕴含的笃定与喜悦,感受着无名指上戒指冰凉的触感,一股暖流自心底汹涌而出,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
他望着窗外校园里熙攘的人群,阳光正好,未来可期。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自拉斯维加斯那场带着叛逆与仪式感的公证归来,已是数月。
两对恋人的生活,仿佛驶入了两条看似平行却内里波涛暗涌的轨道。
郭城宇那边,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那日他独自回家,与父母进行的那场软硬兼施的“谈判”,成功地撬开了家庭接纳的第一道缝隙。
当他正式带着姜小帅回家那天,郭家别墅的氛围虽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但郭母的热情周到和郭父虽不苟言笑却并未刁难的态度,都像温暖的涓流,细细抚平了姜小帅心底最后那点忐忑。
餐桌上,郭母不断给姜小帅夹菜,询问着他学业上的事情,眼神里的喜爱不似作伪。
郭父虽话不多,但在郭城宇提及姜小帅在医学上的专注和潜力时,也会微微颔首,偶尔问上一两个切中要害的问题,语气是长辈对晚辈的正常关切,并无轻视。
甚至在他离席接个重要电话的空档,郭父还破天荒地主动对姜小帅说了一句:“城宇性子跳脱,你……多担待。” 这话听着像是挑剔自己儿子,实则是一种隐晦的认可与托付。
姜小帅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他知道,这道最难跨越的关卡,在郭城宇的努力和他自身“润物细无声”的温和下,算是平稳度过了。
走出郭家大门时,他紧紧回握住郭城宇的手,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明亮。
未来的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来自家庭内部的压力,已然消散大半。
反观池骋和吴所谓这边,气氛则要微妙和紧张得多。
池骋像一头高度警惕的豹子,自回国第一天起,就进入了全面戒备状态
。他深知自己父亲的秉性——池远端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的人。
之前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或者是他在观察,在等待最佳的发难时机。
池骋几乎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在吴所谓学校周围布下了一张无形的防护网。
保镖们化装成各种身份,二十四小时轮班,确保吴所谓始终在保护圈内。
他甚至亲自检查吴所谓的课程表,推算他每天可能经过的路线,将各种意外情况都做了预案。
他由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来甚至生出一种诡异的期待——那悬在头顶的“闸刀”要落就快点落下来,这种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等待,最是磨人。
他宁愿面对父亲雷霆万钧的正面交锋,也不愿忍受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精神煎熬。
然而,与他这种高度紧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当事人吴所谓的态度。
吴所谓由最初得知池远端可能干预时的紧张,到后来发现生活一切如常,便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变得有些“随意”了。
他并非不重视,而是他的思维模式更简单直接:他和池骋彼此相爱,经历了那么多才在一起,连拉斯维加斯的证书和意定监护协议都签了,关系坚不可摧。
至于池父的态度,他当然希望得到祝福,但如果得不到,那也不是他和池骋之间的问题。
他相信池骋有能力处理好,而他自己,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完成学业,还有他的设计。
他有时甚至会反过来安慰池骋:“你别太紧张了,我看叔叔……也许没那么反对了呢?佳丽姐不也站在我们这边吗?”
池骋看着他家小混蛋这副没心没肺、全然信赖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将更多的担忧压在心底,把保护网织得更密。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历一页页翻过。校园里的梧桐树叶从嫩绿到浓荫,再到渐渐泛黄。
几个月过去了,池远端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吴所谓的学业按部就班,甚至因为表现优异,还参与了一个大的设计活动。
生活平静得仿佛一潭深水,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
久而久之,连池骋这般意志坚定的人,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父亲真的默认了?或许是姐姐池佳丽在其中斡旋起了作用?或许是父亲年纪大了,心态有所转变?紧绷的神经,在日复一日的平静中,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
他开始减少明面上的保镖,只保留了最核心的几个人手,行动也更加隐蔽。
他告诉自己,也许是时候,尝试着过一种更接近“正常”的生活了。
这天,是吴所谓一门重要专业课程的期末考试。
池骋早早处理完公司事务,亲自开车等在学校门口。
他看着手机上吴所谓之前发来的信息:“考完了!感觉还不错。你别着急过来,我先把一些参考书放回宿舍,太重了。等你差不多下班点再来接我就好,我等你。”
字里行间透着考完试的轻松和对他的体贴。
池骋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回复道:“好,我就在附近,你弄好了告诉我。” 他想着,等小混蛋出来,要带他去那家他念叨了很久的私房菜馆,好好庆祝一下考试结束。然后休息几天,就按照原计划,带他回去看望吴妈。一切似乎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他坐在车里,听着舒缓的音乐,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耐心等待着。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距离吴所谓说回宿舍放书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就算宿舍离得远,也该回来了。
池骋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他再次拨通吴所谓的电话,传来的却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池骋的瞳孔骤然收缩。
吴所谓的手机很少关机,尤其是在知道他会来接的情况下。
那股被平静生活暂时压抑下去的危机感,如同休眠的火山,瞬间喷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他立刻联系了安排在校园内的保镖,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找人!立刻!去他宿舍,去他常去的自习室、图书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池骋而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是父亲终于动手了?还是遇到了别的意外?
派出去的人陆续回复:“池哥,宿舍没人,书散在桌上,好像刚回来过。”
“自习室和图书馆都找过了,没有。”
“监控……宿舍楼道的监控有一段短暂的故障……”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吴所谓,在他的保护圈刚刚出现一丝缝隙的时候,失踪了。
池骋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他眼底翻涌着狂暴的怒意和深深的自责。
放松警惕?他怎么能放松警惕?!他早该知道,那悬着的闸刀,不是不会落下,只是在等待他最松懈的瞬间。
……
而此刻的吴所谓,正处于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环境。
他记得自己考完试,心情轻松地背着沉重的医学书往宿舍走。
边走边想着晚上和池骋吃什么,嘴角还带着笑。
就在距离宿舍楼不远的那条林荫小径上,两个穿着看似普通、但动作极其利落的男人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