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离指尖月华流转，冰层从老妪的脖颈开始消融，露出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她的耳朵被灵气封死，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的眼睛却睁得极大，死死盯着地上那具尸体。
她看到自己的四名属下，死状各异。
老妪的嘴唇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声带仍被寒气冻着。
唐忆掌心托着一团温暖的金色灵火，慢条斯理地在老妪眼前晃了晃。
“看得见吗？”他笑眯眯地问，挥手解开堵塞她耳朵的灵气。
老妪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
灵火靠近老妪枯瘦的手指，在距离皮肤一寸处停下。
“交代一下吧，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人？”
皮肉灼烧的焦味弥漫开来，老妪浑身痉挛，却发不出惨叫。
宋白离冷眼旁观，他们在审讯五人之前，已经把整座楼都查探清楚了，地下室里有着数十人的尸骨。
他们的骨头无处安息，随意而又散乱地堆砌。
陷入长眠的他们或许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仅仅是因为没对出暗号……
老妪的视线在尸体和唐忆之间疯狂游移，最终定格在宋白离身上。
这个美丽的少女正用月华凝出一面冰镜，镜中映出老妪此刻扭曲的面容。
她在无声地尖叫。
唐忆打了个响指，一缕灵力刺入老妪喉咙，暂时解除了封印。
“现在，” 他轻声道，“轮到你了。”
“我们想了解一下血刀门。”
老妪交代得比壮汉们更彻底，甚至连墨鸦的弱点都说了，只不过对付他，本就不需要知道弱点。
而老妪对血刀门的了解一点也不少，似乎是墨鸦一直在吩咐她收集血刀门的情报。
虽为盟友，但也互有防备。
宋白离看向唐忆：“她没用了。”
唐忆耸肩，灵力化作细线，缠住老妪的脖颈。
“咔。”
老妪死后，两人再次回到地下室的门前。
地窖的腐臭味像一堵墙，迎面撞来。
唐忆举着手指，火光扫过角落。
白骨。
到处都是。
数十具骸骨杂乱堆叠，有的蜷缩在墙角，有的四肢扭曲地卡在木架间。
衣物早已腐烂，只剩几片褪色的布料黏在骨头上。
分不清是男是女，也辨不出死了多久。
宋白离的月华在掌心流转，银光照出一地碎骨。
他们沉默地用灵气聚起尸骨。
在城外寻了处背风的山坡。
唐忆用力地挥动铲子，灵气灼烧泥土，很快就挖出深坑。
宋白离用灵气卷起白骨，一根根送入坑中。
他们分不清哪根骨头属于谁，也分不清是何时身死。
但愿他们此后能得到安息。
当最后一根指骨落入坑底，唐忆才长舒一口气。
填土时，唐忆忽然轻笑道：“要是我们死了，连个刻名字的碑都没有。”
宋白离将月华凝成冰刃，在最近的一棵老槐树上刻下两道交叉的痕。
“够了，别胡说。”她说。
唐忆搬来一块石头，用铁剑笨拙地刻着字。
写着“逝者安息”的墓碑最终矗立在山坡上。
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新鲜泥土上。
那些骨头终于见了天日，虽然已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此刻，第一缕阳光刺破了笼罩在黑水城上的迷雾。
……
天光初亮，青石板路还沁着夜露的湿气，但西街早已活了过来。
蒸笼掀开的雾气混着晨风，裹着肉包子的油香、甜酒酿的醇、炸油条的脆，一股脑儿往人鼻子里钻。
小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扁担吱呀的摇晃声，热热闹闹地撞在一起。
“刚出笼的蟹黄汤包，烫嘴嘞！”
“胭脂水粉，姑娘们瞧一瞧。”
“借过！借过！热油泼面！”
茶摊老汉蹲在炉边，蒲扇扇着炭火，铜壶嘴“嗤嗤”喷着白气。
几个脚夫围坐着啃烧饼，饼渣掉进粗茶里也不在意。
卖花少女挎着竹篮，嫩白的栀子还沾着露水。
她偷瞄了一眼路过的唐忆，红着脸往宋白离手里塞了一枝：“姐姐…送你。”
宋白离一脸的错愕，无助的眨了下眼睛，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唐忆脸上挂起笑容，朗声道：“在下代这位姐姐，谢谢姑娘的花。”
“不如再多卖一点给我？”
少女的脸愈加地红，话都说不完整了。
“嗯…好…好的！”
唐忆拿出银子，随后直接把竹篮提到了宋白离手中。
“多的钱就当送姑娘的，告辞。”
少女张大嘴巴，捧着银子，看着二人背影的双眼放着光。
直到两人走远了，她才小声嘀咕：“这位公子对夫人真好。”
在这片烟火气里，有一条幽静的小巷。
暗香阁的朱红大门紧闭，檐角铜铃却无风自动。
只有在晚上才开门的暗香阁与外面热闹的大街格格不入。
但它有足够的实力保持这份特殊。
两个黑衣盟的探子在巷子外的街上扮作卖梨的，蹲在对街盯梢。
竹筐下的刀尖戳破了油纸，汁水滴滴答答渗进石板缝。
唐忆顺手买了摊上一个苹果，抛了抛，太阳灵力在掌心一烫。
“嗖！”
苹果核精准砸中探子的后脑勺。
那人猛地回头，却只看见熙攘人群。
宋白离低声道：“你真无聊。”
二人趁着探子转头和人群交汇之际，用灵气微微遮掩，轻易就进入了小巷内。
空气中浮动着脂粉与沉香混杂的甜腻气息。
他侧头看向身侧的宋白离，少女眸光清冷，月华在袖间若隐若现，丝毫不显疲态。
“你不考虑休息下吗？”唐忆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
“虽说我们天选者熬个十天也无妨，但你不怕长黑眼圈吗？”
宋白离淡淡瞥他一眼，指尖月华流转，凝成一根细如发丝的冰针，威胁道：“再废话，我就让你去休息一下。”
唐忆低笑，举手作投降状，冰针在他颈侧化作一缕寒气消散。
“走吧。”他推开暗香阁的门，“线索可不会等我们。”
阁内轻纱垂落，烛火昏黄，几名歌姬倚在软榻上，指尖拨弄着琵琶弦，慵懒的曲调如流水般倾泻。
一名紫衣女子面色有些不喜，但见到唐忆与宋白离二人的相貌后，眼眸一亮。
“二位客官，来得可真早。” 一名紫衣女子迎上前，眼波流转，“这位公子可是要寻哪位姑娘？”
宋白离眉头一皱，昨日她来此之时，并不是这个女子接待。
不知为何，这人说话让她有些不开心。
唐忆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从老槐记里拿到的。
“我找柳红绡。”
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无笑意，“告诉她，故人来了。”
看到令牌，紫衣女子眸光一闪，随即掩唇轻笑：“红绡姐姐今日不见客呢。”
宋白离指尖月华无声蔓延，地面悄然结出一层薄霜，寒意顺着紫衣女子的裙角攀附而上。
“现在呢？”她声音冷得像冰。
紫衣女子脸色大变，好似想到了什么，强笑道：“……奴家这就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