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忆被她那句轻语怔住，眼底掠过一丝茫然。
“你入了月镜，一瞬即出，可是见到了什么？”
“还有，我们该按计划前往暗河了。”
宋白离立于飞檐，月光将她周身轮廓镀上一层清冷银边。
她并未立刻回答，目光落在唐忆的手腕内侧。
方才镜界勾起了她儿时的回忆，此刻仍在不断影响着她。
她身影微动，如一片轻羽无声落于唐东烛面前，带起细微的风，吹动他额前碎发。
“计划稍缓。”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容置疑。
不等唐忆反应，她已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极细微却精纯的月华清辉，并非攻击，只是轻柔地拂向他的右手手腕。
唐忆浑身一僵，猛地抽回手。
“你到底咋了？”
宋白离的指尖并未触及他的皮肤，她骤然慌乱的眼眸映入唐忆眼帘。
“我到底在做什么？”
宋白离急忙摇摇头，把手收了回去。
城隍庙残破的庭院陷入死寂，只余夜风吹过荒草的簌簌声响。
“应当是刚刚月镜的影响，要不休息一会儿再去血刀门？”
唐忆察觉宋白离的状态有些不对，刚好休息一下。
“无事。”她转身，月白衣袍拂过积尘的石台，声音听不出半分波动。
目光投向暗道方向，煞气隐约可感。
“刚才抱歉了，血刀门之事要紧，走吧。”
她先行一步，身影清冷孤绝，仿佛方才那瞬的失态与追问从未发生。
唯有袖中指尖，悄然掐入掌心，留下一个月牙状的印痕。
唐忆怔在原地，心底却莫名空了一块。
他甩甩头，强行压下那荒谬的熟悉感与刺痛，快步跟上。
他们回到了地宫，但并没有去墨鸦逃走的通道，毕竟难保墨鸦会不会留下些陷阱。
他们二人虽是修行者，但也是会受伤的。
最后他们站到了一口枯井之前。
井口荒草蔓生，阴湿的气息从中涌出，比别处更浓重几分，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煞味。
宋白离立于井边，垂眸下望。
井深不见底，只有呜咽的风声从下方盘旋而上，吹动她额前几缕发丝。
她指尖弹出一缕月辉，如萤火坠入深渊，片刻后，下方传来极轻微的水声回响。
“是这里。”她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
唐忆上前一步，看向深井，眉头微蹙：“这里都感觉得到阴煞气，血刀门里的场景恐怕更加血腥。”
他指尖掐诀，一层淡金色的护身灵光自身周浮现，驱散了逼近的寒意。
宋白离并未施展任何防护法术，只是周身自然流转的月华便将那阴煞之气隔绝在外。
她足尖一点，率先跃入井中。
下坠。
风声在耳畔呼啸。
井壁并非砖石，而是越来越湿润、布满滑腻青苔的天然岩壁。
光线迅速消失，唯有她身上流转的月华与唐东烛护身灵光的微芒，照亮方寸之地。
不过片刻，噗通两声轻响，两人先后落入冰冷的水中。
一条地下暗河。
河水漆黑如墨，寒意刺骨，水势湍急，带着他们向前漂流。
四周是巨大的溶洞空间，怪石嶙峋，钟乳石倒悬如恶鬼利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越来越清晰的血腥味。
唐忆以灵力稳住身形，低声道：“水流方向没错，这血腥味……恐怕他们的巢穴入口还有点远。”
宋白离未答，轻轻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河道两侧。
在月华照耀下，可见岩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甚至一些凹陷处，竟随意堆放着森森白骨。
水流忽然变得更加湍急，前方传来轰隆水声。
踏入岸边，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劣质酒水和某种腐烂的臭味。
两侧石壁上凿出的灯槽里燃烧着暗红色的油脂，噼啪作响，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
这里似乎经常有人经过。
两人周身灵光微漾。
唐忆衣服上蒸起淡淡白雾，水汽被纯阳灵力迅速烘干。
而宋白离那边，月华只是轻轻一流转，月白衣袍便已洁净如新，连裙摆都未曾扬起半分尘埃，仿佛从未沾染过那暗河的污浊。
暗河向前延伸，岔路极多，如同迷宫，深处传来兵刃交击、狂笑与隐约的哀嚎声。
两人顺着河流继续前进，唐忆在前用灵气照亮。
刚转过一个弯角，前方骤然响起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三道巨大的黑影裹挟着腥风扑来，几乎塞满了狭窄的通道！
那是三只形貌可怖的怪鸟！
它们体型大如牛犊，羽毛稀疏，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粗糙皮肤，鸟喙如弯钩，滴落着粘稠的毒涎，一双双眼睛是纯粹的死白色，闪烁着嗜血的疯狂。
“嘶嘎——！”
为首的血枭发出一声刺耳尖啸，利爪带着破风声直抓宋白离面门！
另外两只则一左一右，扑向唐忆，鸟喙狠啄向他咽喉与心口！
唐忆脸色一凝，指尖已掐出法诀！
然而宋白离甚至未曾抬眼去看那扑至眼前的凶物。
她只是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嗡……
以她足尖落点为中心，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极致寒意骤然扩散！
空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三只血枭的动作猛然僵在半空，它们死白色的眼珠凝固，扑击的姿态、张开的利爪、滴落的毒涎，全部被冻结在一层突然出现的、晶莹剔透的寒冰之中！
并非简单的冰冻法术，而是太阴之力极致凝聚后的绝对冰封！
经过月镜之后，宋白离已经可以使用10％的天胤能力，战斗力可以碾压唐忆了。
甚至连它们周身缭绕的血煞之气都保持着翻涌的形态被冻结，成了冰雕的一部分。
下一瞬，宋白离袍袖轻轻一拂。
咔嚓……砰！
三座巨大的冰雕应声而碎，化作漫天晶莹的粉末，簌簌落下，旋即又被无形的月华涤荡一空，连半点残渣都未留下。
仿佛那三只怪物从未存在过。
通道内重回死寂，只有更深处传来的喧嚣衬得此地愈发诡异。
唐忆手指顿了顿，缓缓收起。
他看着前方那道月白身影，她甚至连步速都未曾改变，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沉默地跟上，护身灵光将空气中残留的极寒气息驱散。
前方尽头，豁然开朗，喧哗声、叫骂声、锻造声轰然传来。
血刀门驻地核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