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核小组的第一次正式会议，是在市局地下室的旧会议室开的。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嗡嗡”转着，把空气里的烟味和汗味搅在一起。李震把黑狗的资料钉在黑板上，照片里的男人留着寸头，嘴角有一道斜疤，眼神阴鸷得像藏在暗处的狼。
“黑狗，本名王德海，42岁，有三次暴力犯罪前科，两次是伤害，一次是非法拘禁。”李震指着资料上的记录，“他在城东城中村控制着三条街的‘生意’，手下至少有十几个女性，其中就有2021年失踪的陈莉和2022年失踪的阿芳。上周我们走访时，有个妓女说，王丽失踪前，还跟黑狗吵过架，因为黑狗扣了她半个月的‘抽成’。”
坐在旁边的老何弹了弹烟灰，接过话头：“我查了他的行踪，王丽失踪那天晚上，有人在江边拆迁区的路口见过他的黑色面包车；小梅失踪的雨夜，他的手机信号也出现在附近。这小子行踪太巧了，而且他有暴力倾向，之前就因为手下的女人想跑，把人打断了腿，完全有可能因为对方反抗就下杀手。”
另一个同事小周翻着手里的笔录：“我还走访了他以前的邻居，说这人心狠手辣，而且特别会装，平时在街坊面前装作‘仗义’的样子，背地里对手下的女人非打即骂。有个老邻居说，去年夏天，经常看到他半夜开车出去，车后斗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问他拉的什么，他只说‘拉点货’，具体是什么也不说。”
李震的手指在黑板上的照片边缘轻轻划过：“不管怎么说，这黑狗疑点最大。明天一早，我们去传唤他，先问问情况。”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张队那边暂时别声张，我们先自己查，免得又被干涉。”
第二天早上八点，李震带着老何和小周，直奔黑狗在城中村的租住处。那是一间临街的门面房，外面挂着“五金建材”的招牌，里面却拉着厚厚的窗帘，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李震示意老何和小周守住门口，自己则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探出头，看到李震身上的警服，脸色瞬间变了：“你们……你们找谁？”
“王德海在吗？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有个案子需要他配合调查。”李震亮出证件，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女人犹豫了一下，刚想关门，老何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门。屋里烟雾缭绕，几个男人围着桌子打牌，黑狗坐在主位上，手里夹着烟，看到警察进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随即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样子：“哟，阿sir，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我可是良民，没犯事啊。”
“良民？”老何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王德海，跟我们回局里一趟，有人举报你跟几起失踪案有关。”
黑狗把烟摁在烟灰缸里，慢慢站起身，故意挺了挺腰，想靠身高压制住老何：“失踪案？什么失踪案？我可不认识什么失踪的人，你们别冤枉好人。”
“是不是冤枉你，回局里再说。”李震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
黑狗盯着李震看了几秒，大概是被他眼神里的坚定镇住了，没再反抗，只是转身对屋里的人说了句“把摊子看好”，就跟着李震他们出了门。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照在黑狗脸上，把他嘴角的疤衬得更加狰狞。李震坐在他对面，把王丽、陈莉、阿芳的照片一一放在桌上：“认识这些人吗？”
黑狗扫了一眼照片，嗤笑一声：“认识啊，不就是以前跟我混饭吃的吗？怎么，她们怎么了？”
“她们失踪了。”李震的声音沉了下来，“王丽失踪前跟你吵过架，陈莉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是你，阿芳失踪那天，有人看到你开车跟着她——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狗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阿sir，她们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些贱货，今天跟这个跑，明天跟那个走，说不定是赚够钱回老家了，或者被哪个客人拐走了，关我屁事？我跟王丽吵架，是因为她欠我的钱没还；我见陈莉，是因为她要跟我解约，我跟她算清楚账；至于阿芳，我跟她只是朋友，偶尔顺路送她一段，这也犯法？”
“朋友？”老何在旁边忍不住插话，“你把手下的女人当成朋友？你忘了你上次因为哪个女人想跑，把人打断腿了？”
提到这事，黑狗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又嚣张起来：“那是她不识抬举，敢骗我的钱，打断腿是她活该！不过阿sir，我可没杀人，你们可不能血口喷人，得讲证据。”
李震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点烦躁。他知道，对付这种老油条，光靠问话是没用的，必须找到证据。他跟老何对视一眼，老何会意，起身走出了审讯室——他们已经申请了搜查令，现在该去黑狗家搜查了。
两个小时后，老何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兴奋：“李队，有发现！在黑狗卧室床底下的一个铁盒子里，找到了一支口红，上面刻着‘AF’两个字母，跟阿芳以前用的那支一模一样！”
李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阿芳的朋友曾经说过，阿芳有一支限量版的口红，她自己在上面刻了名字的缩写“AF”，一直随身携带，不可能随便丢。这口红出现在黑狗家里，绝对不是巧合。
他拿着手机，走到黑狗面前：“王德海，我们在你家找到了阿芳的口红，上面刻着‘AF’，你怎么解释？”
黑狗听到“口红”两个字，脸色终于变了，眼神有些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口红？什么口红？我家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肯定是你们弄错了，或者是别人栽赃陷害我。”
“栽赃陷害？”李震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里是口红的照片，“这口红是在你床底下的铁盒子里找到的，只有你有钥匙，别人怎么栽赃？你最好老实交代，阿芳到底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黑狗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狠劲：“行，我承认，那口红是我的。但那是我捡来的，上个月在江边拆迁区的垃圾桶里捡的，觉得好看，就带回家放着了，我根本不知道是阿芳的。”
“捡来的？”李震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破绽，“你会捡一支用过的口红？而且刚好是失踪者的？”
“怎么不会？我就喜欢捡点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行吗？”黑狗梗着脖子，语气又变得轻浮起来，“再说了，就算那口红是阿芳的，也不能证明我杀了她啊，说不定是她自己丢的，或者被别人丢在那的。阿sir，你们要是有证据证明我杀人，就直接抓我；要是没有，就别在这跟我浪费时间。”
李震看着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口红出现得太容易了——他们搜查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那个铁盒子，而口红就放在最上面，像是故意等着他们发现一样。而且黑狗的反应，虽然一开始慌乱，但很快就找到了“捡来的”这个借口，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他想起赵悦之前说的，凶手很聪明，会故意打破警方的预判。难道……这黑狗只是个烟雾弹？真正的凶手故意把口红放在黑狗家里，让警方把注意力都放在黑狗身上，从而掩盖自己的行踪？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李震的心就沉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不仅没找到凶手，反而被凶手牵着鼻子走，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他站起身，对黑狗说：“你先在这待着，我们会继续调查。如果你撒谎，迟早会露出马脚。”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外面的走廊里，老何正等着他：“李队，怎么样？这黑狗招了吗？”
李震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没招，他说口红是捡来的。而且我总觉得不对劲，这口红出现得太巧了，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的。”
“故意放的？”老何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黑狗不是真凶，有人栽赃他？”
“可能性很大。”李震靠在墙上，揉了揉太阳穴，“你想，凶手那么谨慎，五年都没被发现，怎么会这么轻易留下证据？而且黑狗虽然有暴力倾向，但他的暴力是冲动型的，跟我们侧写里‘冷静、有计划’的凶手不符。还有，黑狗的手机我们也查了，里面没有任何与受害者的异常联系记录，像是被人清理过一样。”
老何的脸色也变了：“那这么说，我们这几天都白忙活了？还让真凶看了笑话？”
“也不算白忙活。”李震眼神一凛，“至少我们知道，凶手在盯着我们的调查，而且很擅长引导我们的方向。现在，我们不能再被表面的线索迷惑了，得重新梳理所有信息，找出真正的突破口。”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走廊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个个隐藏在暗处的谜团。李震知道，接下来的调查，会比他想象的更艰难，但他没有退路——那些失踪的女人，还在等着真相，等着有人为她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