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翠竹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君琪被她掐的脸颊涨红,双眼充血,半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翠竹这才回神,急忙上前求情:“梅夫人息怒,你快放了小姐吧,他快要被您掐死了!”
“说,到底是哪儿来的?”
翠竹跪地哭求:“梅夫人饶了小姐吧,此物是小姐偶然在街上一名女子手中买的。听闻梅夫人因着一方红莲帕子寻到了亲人,小姐这才想起自己这方。绝无旁的心思,实在是不忍梅夫人受骗,关心则乱啊!”
梅姨娘手中一松,君琪瞬时瘫倒在地上。面上是难以言喻的表情,犹如被抽走了三魂六魄。
“那女子现在在哪?”
“回梅夫人,这个奴婢实在不知。只是那日上街偶然遇到,小姐见到喜欢便买下了。没看清那卖帕子的女子面貌,更不知她是何人,实在是无可奉告。”
半晌,梅姨娘重新坐回到位子上,眉眼冷清,说道:“带回去,没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间半步。”
“是,奴婢遵命。小姐,我们回去吧。”翠竹扶起失神的君琪,像是搀着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走出房门。
两人离开后,梅姨娘静坐半晌。后缓缓起身,取出那两块不知被她摸了多少遍的帕子。
将两块帕子展开合在一起,一朵红莲栩栩如生。
竟与君琪送来的那块帕子上的红莲一模一样!
说它们一模一样,是因为那独一无二的绣法,世上恐再找不出第三个人会。
茉莉的那朵,绣法笨拙且普通,只有红莲的样子,却无神韵。这朵,无论是绣法还是神韵,都与梅姨娘的这朵如出一辙,简直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与妹妹分散那年,一人各执半块,这红莲独创的绣法是母亲当年亲手授予她和妹妹,旁人绝不知情。
“姐姐在想什么?”门口茉莉的声音响起。
梅姨娘匆忙将帕子一齐收进匣子里,转头若无其事的微笑。
茉莉瞥了眼桌上的木匣子,说道:“姐姐又在看那帕子了?茉莉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姐姐面前,怎么姐姐的眼里还是只有这些死物?”
梅姨娘眉心一动,遂缓缓开口:“这帕子是母亲留给我们唯一的遗物,更是你我姐妹二人相认的唯一信物,茉莉怎可说它是死物?”
茉莉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忙俯身偎在梅姨娘怀里撒娇道:“姐姐恕罪,茉莉口无遮拦,绝无此意。母亲遗物茉莉珍若性命,若不是被歹人抢去,此生怕是死都不会割舍。茉莉刚刚所言,只是为了引姐姐注意,想要姐姐多多疼惜,绝没有不尊重母亲遗物的意思。姐姐,你不相信茉莉了吗?”
“茉莉的话,自是信的。”梅姨娘垂眸,轻柔的抚上她的头。“茉莉可还记得你幼时的乳名?”
“姐姐忘了,小时候的事茉莉都不记得了,只有那朵红莲常常出现在梦中。”
茉莉说完,紧了紧圈着梅姨娘腰身的双手,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更深了,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脖颈。
那脖颈洁白如雪,光滑细腻。
梅姨娘瞳孔一缩,盯着那脖颈陷入沉思。
脑海中闪现一个画面,幼时妹妹淘气,曾打翻了桌台上的油灯。燃烧着火焰的油灯像是一个老鼠一般钻进了妹妹的后脖领,妹妹疼的嚎啕大哭,她也不知所措的跟着哭。事后,妹妹的脖颈上便留下了一条很深的伤疤,母亲为此还哭了一整晚,说是女孩子留了疤不好嫁人,这疤痕怕是要跟着妹妹一辈子了。
如今,伏在她身上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子,脖颈上却是光滑无比,没有半点伤痕。
梅姨娘抬眸,眼神阴鸷,隐隐藏着杀机。
一朝沦为青楼女,她没有一刻不在幻想和憧憬着着姐妹重聚的那天。
可试图逃跑了几次,却次次被抓回,等待她的只有一次更甚一次非人的毒打和折磨。任凭自己怎么努力和抗争,终究逃不脱命运对她的无情和不公,原以为这辈子就样了,可希望有时候总是在你想要放弃之时又重新燃起火苗。
她还清晰的记得与君无眠初遇那日,头天晚上刚挨了一顿毒打,第二日便又被逼着去接客。青楼里惩处不听话的姑娘向来有自己的手段,不打脸不让伤痕外露,只是为了不让那些来寻欢作乐的男人看到扫兴,可周身无法启齿和言明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
与其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倒不如一了百了。看着雅间里端坐着的两位公子,梅姨娘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将头上的发簪取下偷偷藏于袖间。
“呦!这姑娘眉眼间带着几分婉约和忧郁,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倒是贤弟喜欢的样子。”说话的正是年轻时的聂青槐,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梅姨娘坐在对面的君无眠身边。
梅姨娘缓缓抬眼,就见他口中的贤弟一身水蓝色的长衫颔首坐在桌前,眼帘虽低垂着却仍能看到眸中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虽没有看向自己,却微微挪了挪,在自己身边空出一块地方。
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坐下。身边的君无眠不敢抬头看她,双手在膝盖上摩挲的快要出了皮。
一个低头不语,一个手足无措。
对面的聂青槐“噗嗤”笑出了声:“这是作甚?又不是洞房花烛夜,怎的两人当着我的面就娇羞起来了?”
被他这么一说,君无眠更觉尴尬。干咳了两声,便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仰首喝下。心中的躁动依旧,欲再到一杯,一抬手便覆上了一只又软又凉的手,梅姨娘不知何时已抢先一步摸到了酒壶。如触电般忙将手收了回去,彼时已经身为念州城城主的君无眠在她面前慌乱局促的像是一个毛头小子,任由她为自己倒酒递到面前,头也不敢抬的一饮而尽。
如此,直到一壶酒喝完,他都没敢抬眸看她的眼睛。
聂青槐若有所思的在对面眯眼观望,在屋内气氛慢慢变得微妙之时,很合时宜的起身离开。